當天下午,總行人力資源部佟英亮隻身一人來到分行。大家往他身後看,想看看新行長是誰,但身後並沒有人。這次總行對新行長人選的消息封鎖得很嚴,彷彿沒有標籤的魚罐頭,不到打開蓋子,不知道里面會是什麼魚。
在分行高管和中層全體大會上,佟英亮宣讀總行黨委任命文件:“免去賈行君北京分行黨委書記、行長職務,調任總行高級調研員(分行行長級);任命胡璉爲北京分行黨委書記,行長任命待北京銀保監局資格認定後下發。”
曹廣德嘆了一口氣。
胡璉還是笑眯眯地環視會議室裡目光所及的員工,大家也都微笑着點頭致意。前朝的紅人朱保國臉色發黑,像燒糊了的紅燒肉,看胡行長衝自己微笑,宛如宮女被皇帝臨幸了一樣,激動得咧開了嘴。
佟英亮講了本次人事調整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胡璉做了例行發言,表示完全擁護總行黨委的正確決定,一定不負重託,做好工作。佟英亮說回總行還有重要事情,他先走一步。胡璉和曹廣德還有任偉堅持要送到樓下。
胡鏈出門前扭頭對會議室裡準備散場的中層幹部說:“大家都別走,我馬上回來給大家開會。”
過了一會,三人回到會議室,胡璉徑直坐到會議桌正中央的位置上,收起往日溫暖的笑容,換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好像拿破崙當了皇帝后再也不苟言笑一樣。他說道:“既然總行把我放到這個位子上,我就要對北京分行負責,對大家負責。我來了已經有幾個月了,分行的相關情況我也掌握了一些。你知道麼?以前的好多做法,我都是不贊成的,大家的做法也都是有問題的。你知道麼?就說這個自由散漫,開會總有遲到的;上面領導講,下面還有玩手機的。我宣佈,以後,凡是開會遲到的,罰款500。開會不準帶手機,手機放到辦公室或者會議室外面,違反的,罰款500。你知道麼?還有,你們跟着賈行君乾的那些事別以爲我不知道,想改過自新的趕緊來給我彙報,晚了等我去找你們怕就來不及了……”
後任對前任通常沒有好的評價,好像前任耽誤了他的時間,讓他候補的時間太長,也耽誤了他清算前任的計劃。
大家以前都沒有聽胡璉說過這麼大段的話,今天有幸聆聽到了,才知道這個傢伙對人這麼苛刻,還知道他的口頭禪是“你知道麼”。
從某一方面來說,人都是逐利的猴子,會用最有效的途徑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開完會後朱保國就忙不迭地趕緊跑到胡璉辦公室彙報工作。
胡璉盯着朱保國問了三個問題:“你是怎麼來的甌北銀行?你的家庭背景是什麼?你們都幹過哪些違法違規的我不知道的事?”
前兩個問題朱保國還回答得自以爲滿意,第三個問題他絞盡腦子,把自己知道的舉報信什麼的說了一通。他說的胡璉貌似不感興趣,揮手讓他出去了。
第二天胡璉就搬出了自己的辦公室,搬進了賈行君之前的那個辦公室,不過調整了坐位的方位,賈行君原來面朝北,他現在面朝南。
接下來的幾天胡璉做了兩件事,一是把所有的高管和中層幹部挨個叫到辦公室問話,不問別的,就問那三個問題;二是宣佈降薪30%,理由是不良太多,還捎帶着把員工的交通費和通信費都停了,說這個不合規。
金融博士的胡璉怎麼會不知道損失厭惡的金融學原理——在裁員和降薪之間應選擇裁員——裁員既能同樣減少開支,還能讓沒被裁掉的員工心存感激,更加努力工作。但他一定要給總行做個姿態,北京分行這幫人收入太高了,總行很不爽。況且,裁員也是要做的,需要在後面慢慢再做。
任偉是第一個被叫進去問話的。他坐在胡璉面前,雙手趴在桌子上,弓着腰聽了問題,心想現在對面這個人是行長了,他沒必要替賈行君藏着掖着,如果日後被查出來,替別人背黑鍋可犯不上。於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做了彙報,包括長青文化旅遊僞造證件先放款,拿授信資金繳納土地出讓金、包括不良資產違規出表、包括哪些業務有風險等等。
胡璉聽了表示很滿意,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讓任偉好好幹,以後大有前途。任偉誠惶誠恐地出來,感覺自己完成了一次偉大的蛻變。
分行唯一的例外就是曹廣德——既沒有被叫過去,也沒有問三個問題——胡璉親自到他辦公室,坐在沙發上說:“曹書記,除了你,分行其他人我都信不過,您德高望重,爲人正派,以後分行這邊有好多事情你還要幫我盯着點。還有,前期分行肯定有好多稅務方面的問題,還要麻煩嫂子給打個招呼,別出現總行那樣的尷尬。”
曹廣德說:“分行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後不管有什麼,你都儘管說,我一定全力而爲。”
黃一帆被叫進去的時候,叉手放在胸前,聽了第一個問題就覺得不爽,聽了第二個問題就開始惱怒,聽到第三個問題終於沒忍住,一字一頓地說:“我什麼家庭背景和工作有什麼關係,又關你什麼事?”
黃一帆說完起身扭頭走了。胡璉一臉驚愕,大腦的程序中沒有設計針對這種情況的應對措施,一時沒了反應。
胡璉之前只聽說過黃一帆的名字,沒見過這個人,也沒了解黃一帆的底細。見這次談話這傢伙有這麼強烈的反應,完全不符合常理,趕緊打探了一番。瞭解了情況,他思前想後,慢慢說服自己適應了這個狀況。
一天,朱保國叫崔英來他辦公室。兩人面對面坐定,朱保國說:“崔英,胡行長委託我和你談一次話,希望你好好配合。”
崔英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先前舉報你收受賄賂的事,我當時去見了舉報人,她說你把錢是退給他們了的,但賈行君不讓我給你說,”朱保國說的時候盯着崔英,看她的反應。
崔英像被雷電擊中了一樣,愣在那裡動彈不得,過了一會開始抽搐起來,身體不自然地顫抖,頓時淚流滿面。
朱保國見效果挺明顯,接着說:“胡行長對你的遭遇很同情,也很憤慨賈行君的顛倒黑白、胡作非爲。胡行長說了,你簽了這個材料,就考慮給你官復原職。”他說着從手邊拿起一份材料,遞給崔英。
崔英接過來看了看,是寫給總行紀委的舉報賈行君的材料。上面詳細羅列了賈行君選人用人如何任人唯親、如何收受賄賂,如何胡作非爲的事例。朱保國覺得,崔英聽到賈行君故意陷害她,把她害得這麼慘,肯定會毫不猶豫就簽了,說不定還會提供更多不爲人知的猛料呢。
“賈行君幹了別的什麼壞事我不知道,但在人力資源管理方面,他沒有讓我幹過違法亂紀的事,這個材料上寫的我不知道,我不能籤,”崔英平靜地說。
朱保國做夢也沒有想過崔英會這麼說,驚訝地長大了嘴,斜着眼看着崔英,說道:“崔英,你籤與不籤,這都是事實。胡行長給你機會,希望你能把握住。”
崔英不說話。
朱保國去給胡璉彙報,胡璉聽了難以置信,蔑視地搖了搖頭,說道:“不可理喻、不值得同情。”
在胡璉的幾次要求下,總行審計部終於派人來給賈行君做離任審計。
審計組鄭克健處長一行人到了分行,胡璉立即召集他們開了個閉門會議。會議的重點是這次審計一定要把全部的問題都查清楚、查徹底,不要放過一個死角,不要把上一任的問題留到這一任解決,不要辜負總行的重託,不要給審計部臉上抹黑。
會後,胡璉單獨和鄭克健談了一次話,把他知道的所有違規違法業務都詳詳細細告訴了對方。
審計組佔用了分行最大的會議室,調取了分行全部未結清的業務檔案,沒日沒夜的加班審計,不放過每一個細小的疑問。只要在業務上籤過字的員工都被叫去問話,每一筆逾欠業務都去企業現場覈查,忙了個不亦樂乎。
有一天,審計組分了若干小組,同時突擊現場檢查了每個支行。檢查人員要求包括支行行長在內的所有員工立刻打開抽屜,檢查有沒有違規物品。支行都沒有接到檢查的通知,也不太認識總行審計部的人,有些支行以爲是騙子,差點報了警。
這次檢查也有很大的收穫:營業部保險櫃裡,發現一個賬本,上面詳細記錄了歷年給行領導、給客戶送禮的費用支出;在西客站支行客戶經理程天義的抽屜裡,發現有好幾個客戶的公章;在三里屯支行行長楊宏波櫃子裡,發現了客戶蓋好章的空白轉賬憑證。
審計組折騰到要元旦放假了纔回去。過完元旦,總行給分行發來73頁的《關於賈行君的離任審計報告》。報告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賈行君任職以來取得的成績,這一部分除了羅列幾個數據外沒什麼內容。第二部分是審計發現的問題,這個部分對賈行君任職的這幾年進行了全面否定:業務發展方面沒有成爲北京銀行業的主流,客戶數量少、客戶質量不高、選擇客戶不審慎;規模和創利沒有按照北京銀行業發展的平均速度增長;真實的不良資產比例嚴重超出總行下達的指標,更遠遠高於北京銀行業的平均水平;違反規定選人用人,嚴重違背總行黨委選任幹部精神;員工合規教育不到位,違規操作頻現,是導致分行發展停滯的主要原因;以感情代替制度、疏於人員和業務的制度約束,部分人員和業務違反法律,涉及刑事犯罪。第三部分用詳實的事實對第二部分的論斷進行了論證,提到了違規違法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員工。
胡璉把朱保國叫過去,給他說:“以前你在紀檢比較空閒,是因爲前一任行長工作方法有問題。現在是你堪當大任的時候了,要對照行內員工處罰辦法,對違規員工進行嚴肅問責,絕不能姑息。”
朱保國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立正敬禮,說保證完成任務。
在朱保國夜以繼日的努力工作下,過了兩天,分行問責文件下發:趙莉莉因爲行賄被免職,追繳績效工資48萬、劉志遠因爲審批業務瀆職被免職,追繳績效工資73萬、陳鵬因爲放款審覈不嚴出現不良被免職,追繳績效工資37萬、李碩因爲違規進行不良資產轉讓被降職爲副經理,追繳績效工資25萬,還有若干支行行長、客戶經理和中後臺員工被不同程度問責。全分行不到二百人,這次就有41個受到各種處分。
有句話說:“呼喚什麼缺什麼。”中國人雖然呼喚中庸,但在實際上卻處處走極端。正因如此,現在國家才提倡和諧社會,其核心含義就是中庸,讓世人不要偏激和走極端。眼下的甌北銀行卻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就像一個垂危的病人,一通猛藥灌下去,治不好病不說,說不定還得給治死了。
其實,整個中國銀行業何嘗不是如此?前期發展的時候無比粗放,出了問題就處分、抓人、停業務、撤機構,何嘗不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黃一帆看到問責文件,氣沖沖去找胡璉。
“胡行長,爲什麼要問責陳鵬?”黃一帆問。
“爲什麼?問責文件上說得不是很清楚麼?”
“我是信貸管理部的負責人,出賬的授權是給我的,陳鵬是個副手,他有什麼責任?”
“你在出賬審批表上簽字了麼?一帆,信貸是很嚴肅的事,誰簽字就追究誰的責任,這個你不懂麼?”
“再說了,授信又不是陳鵬批的,他只要滿足授信條件出賬,出了不良和他有什麼關係?”
“一帆,分行是在保護你,你不要不知好歹。我這還有事,不要再說了。”胡璉不耐煩地讓黃一帆離開。
黃一帆氣沖沖回家了,準確地說,是出行了,去了哪不知道。
胡璉好像早有準備,立馬從總行公司部調來好多人,也從外面招聘了好幾個充實填補因處罰騰挪出來的空缺。
過了幾天,黃一帆來到行裡,寫了個辭職報告,丟給胡璉。又叫陳鵬來他辦公室,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去喝酒。陳鵬說他正想去喝點。
倆人下班去了阜成門的肉串汪,點了一大堆烤肉和扎啤。
黃一帆說:“兄弟,對不住啊,讓你受這麼大委屈。”
陳鵬說:“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有什麼對不住的。”
黃一帆說:“我來甌北銀行就是想圖個清淨,我爸老讓我去他公司上班,我嫌煩。現在看來這個破銀行是不能再待了,我辭職了,要不你也跟我一塊去,反正收入也不能比現在少。”
陳鵬喝了一口酒,說道:“謝謝黃總,我父母還是願意我留在銀行,以後我好好工作,我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黃一帆沉默了一下,對陳鵬說:“這個破銀行把你害成這樣,你還待在這等什麼?你看,只要是跟業務沾邊的,不管是好好幹活的還是胡來的,都要被扣上屎盆子。反倒是紀檢這種部門成了最安全的,那以後誰還敢做業務?不做業務,還發展個毛線。甌北銀行就是一艘漏水的破船,好不了了,呆在船上早晚得一塊沉了,犯不上爲它陪葬。胡璉整天瞎折騰,適得其反,這幫人不行,我看甌北銀行暮氣沉沉,是回天乏術了。”
陳鵬一直在喝酒,低頭不語。
厚道人總是用這種沉默的方式來承受世道強加給自己的不公,彷彿這樣的話,不公的遭遇能減輕一點一樣。
黃一帆接着說:“你恨老賈麼?”
陳鵬說:“不恨,至少賈行長能讓我安安心心工作。我恨胡璉。”
“一丘之貉,沒一個好的。只不過是表現形式不同罷了。總行也真噁心,說老賈違反規定選人用人,胡璉找來那麼多親信就符合規定了?扯淡,”黃一帆說。
陳鵬今天喝了太多的酒,出門的時候“哇”的一聲吐在路旁的樹坑裡,黃一帆給他捶背。
陳鵬說:“黃總,我沒事,我就是心裡不舒服。”
有一天,胡璉招呼新入行的原來公司部的幾個親信一塊吃飯,席間情緒激動地說:“他們這幫人,沒幾個乾淨的,給客戶放貸款的,免不了要受賄;拉存款的,脫不了行賄的勾當。他們這幫人,北京這麼好的市場,業績做這麼差,能力也不行,責任心也差,好好的一個分行讓他們給毀了。”
他越說越上火,臉像蒸鍋裡的螃蟹,火一燒就變得通紅。
胡璉的親信們出於奉承的需要,也出於鞏固自己利益的需要,一邊煽風點火、一邊無底線吹捧,紛紛要求徹底清算。胡璉更加堅信自己決策的正確,出手的果斷。
王東有個採購的單子需要行長簽字,就讓金玉去找胡璉。胡璉很不高興地說:“當大爺時間都太長了,讓王東自己來找我籤。”
金玉說是王總讓我自己來。胡璉說,你回去問他還想不想幹了,不想幹就走,把工資給我。
有一天,趙樂山正在看微信,金玉跑過來說:“胡行長找你,趕緊去。”
趙樂山不知道行長找他能有什麼事,一臉茫然,緊走幾步敲門進去,胡璉示意讓他坐在辦公桌前。
胡璉盯着趙樂山看了足有三分鐘,一句話都不說,看得趙樂山頭皮發麻,心裡更沒了底。
“長青文化旅遊公司那個項目是你審批的?”胡璉突然冷冷地問。
“嗯,是劉總,哦,不,是劉志遠當時分配我審的?”趙樂山諾諾地說。
“這個項目有什麼問題你知道麼?”
“從材料上看沒什麼問題,有些細節的問題當時發給經辦支行反饋了……”
趙樂山還沒說完,胡璉很生氣地打斷他說:“沒問題?材料都是僞造的沒問題?我告訴你,問題大了,僞造材料騙取貸款是要被判刑的。樂山,你的問題大了,你知道麼?”
“我們只是進行表面合規審查,材料真假不屬於審批部的職責,”趙樂山低聲爭辯說。
“哼,表面合規審查,不屬於你的職責,你連材料是僞造的都沒審查出來還說你沒有責任?你不用給我在這裡狡辯,到時候去監委跟他們說,好不好?”
趙樂山低頭不說話了,額頭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又過了尷尬難熬的幾分鐘,胡璉開口說:“樂山,你想過你現在怎樣做就不會有任何責任麼?”
趙樂山使勁搖了搖頭。
“我有個建議,你可以用自己的名義給總行紀委和北京監委寫一份詳實的彙報材料,把項目的具體情況說一下。重點是你如何受到脅迫,無奈之下出具的同意上報的審查意見。我還可以告訴你,這個項目是賈行君主使的,他明明知道項目材料造假,還強制要求審批和放款。你如實給上級彙報,這樣你既是受人脅迫、沒有主觀惡意,而且現在還能主動反映情況。我保證,日後出了任何問題,都不會牽扯到你。你知道麼?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考慮好了來給我彙報,”胡璉說。
趙樂山起身往回走,擦了擦額頭的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下午,朱保國通知曹廣德和任偉馬上參加行長辦公會,兩人到會議室發現胡璉已經正襟危坐在那裡。
胡璉說:“我來了有些日子了,你知道麼?我們現在召開今年第一次行長辦公會,保國你記錄一下。”
整個會議都是胡璉一個人在講,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話,所謂的行長辦公會變成了個人脫口秀。
胡璉要求所有出問題的業務一律現金收回,不允許有任何的展期或者重組情況的出現;所有新增的那些客戶他看不上,全部暫停;存量業務到期的,能壓縮的儘量壓縮。
胡璉要求業務費用比例降爲原來的一半,計財部覈定餐費、加油費、通訊費的額度,每個支行每個月報銷不超過三萬。
胡璉給長青文化旅遊的貸款定性爲騙貸,分行要以企業違約在先,提前解除合同,把企業賬上的5億多現金扣劃還款,並起訴企業償還剩餘貸款本息。
胡璉要求所有原中層幹部行員等級下調一級,重新競聘上崗,新入職的中層幹部不在此列。
胡璉要求存量業務出現新增逾期的,經辦機構退還該業務的全部費用,經辦客戶經理下崗清收;今天及此後發放的業務出現逾期的,除退還該業務的全部費用外,支行行長和經辦客戶經理全部下崗清收。
胡璉要求分管行領導每個季度對分管中層幹部進行至少一次家訪,中層一把手每個月對每個員工進行至少一次家訪。重點是要通過家訪查看員工有沒有異常行爲,尤其是有沒有經濟上和作風上的異常。
胡璉要求曹廣德和任偉分爲兩組,對全部支行和部門進行調研,看大家在分行業務發展方面有什麼困難和想法,形成報告上報。調研的時候鼓勵員工互相舉報違法亂紀的行爲。
胡璉決定明天召開一次全行大會,作動員、鼓士氣、爲分行二次騰飛打基礎。
會議結束後,朱保國被指定全權落實會議精神。他彷彿吃了**一樣亢奮,忙得不亦樂乎、滿臉通紅,像貼了一層生牛肉。
第二天的全體員工大會仍舊是胡行長的脫口秀,他拿着話筒在舞臺上深情地講:“北京分行前期發展受挫,主要是個別領導幹部胡作非爲所致。總行黨委審時度勢,及時做出了調整。你知道麼?現在,我們清除了毒瘤,我們有壯士斷腕的勇氣,我們也有刮骨療毒的信念。粗放發展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種放一筆貸款就拿幾百萬費用的時候了。我們要更新觀念,立足於深耕細作,工資少點、費用少點,但在工薪階層裡面也是高收入了嘛,也能保證大家體面的生活了嘛。我們大家齊心協力,度過這個難關,日後把北京分行業績做好了,我想,我們分行的收入,會成爲北京銀行業裡的翹楚……”
下面的聽衆也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你把我手裡的餅拿走了,說幾句好聽的,畫個餅給我我就信你的?在北京,這種江湖騙子多了去了。員工們坐得闆闆正正的,面無表情,心裡嗤之以鼻,心想你演,你接着演,看你能演出什麼花來。
曹廣德和任偉帶了人馬不停蹄地挨個去部門和支行調研,員工都情真意切地發言表示,一定緊跟分行黨委的步伐,同舟共濟,克服困難,努力工作。
慢慢地,員工們總結出了規律:項目要麼批不了,批了不給放,放了沒費用,出問題就問責。大家也都懶散了,心思全不在工作上。有辦法的,跳槽跑了;沒辦法的,覺得除了工資低,其他的都挺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
支行行長們也發現一點門道:你要想多籤點報銷額度,就要單獨去胡璉辦公室彙報。能籤多少,全看胡行長當時的臉色和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