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相信, 只要心裡一直想着我愛的那個人，想着要爲他做的事，想着希望他如何如何, 想着我們將會怎麼幸福地相望相守然後默契地淺笑.............只要我還存在着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勇氣。
然而, 這一切似乎都將成爲我一個人的空想, 可笑的幻夢。隨着時間, 隨着日復一日的朝陽夕輝, 就這樣灰飛湮滅，然後消失地什麼都不剩，蕩然無存, 不再留任何一絲一毫的痕跡..............
慘白的月泛着幽幽的光，今天的夜似乎非常的漫長, 回去的路上凝結成了厚厚的冰霜, 清冷的身影徒然斜斜地投在同樣清冷的小石路上。
真的好冷啊。拉緊了衣服, 雙臂抱緊單薄到不可以再單薄的肩膀，抵禦外來入侵的寒氣, 或者是說，擋住自己體內外瀉的寒氣，免得夜會變得更涼更悲哀。那樣的身體，那樣被風吹得一蕩一蕩的模樣，彷彿輕輕一捏就可以讓這個身子的主人永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腥甜的血抑制不住地從口中涌出, 濺在了還仍然溼冷的裙子上, 好大好大的一朵血牡丹在慢慢盛開, 月光下閃爍着詭異的紅色光芒, 映在蒼白的臉上。
絕望地撇去臉上因爲痛苦而流下的淚, 擦乾淨嘴角的血跡，強將的笑臉代替了痛苦扭曲的臉, 雖然仍舊蒼白。
推開門，沒有想象中醉得人事不知的笨蛋。很清淨，悽美的月光從窗口宣泄進來，風輕輕吹彈着硃紅色的窗。還好，他還沒有回來。
自嘲似的笑笑。他去那裡了，跟我這樣的人有什麼關係？
徑自走到古鏡前。鏡中的人.......不，鏡中的鬼？我都變成什麼樣子了？好狼狽，好悲哀，好淒涼......我自己都害怕這樣自己了........他？他？他？他？是我對不起他們.............因爲，最終的最終，我還是背叛了他們..............
因爲剛纔吸收了溫泉水的衣服變得很沉，似乎要耗盡我全部的力量纔可以撐起它們。骨節分明的手顫抖着拉下衣帶，暗紅色的牡丹凋落在地上。我□□着身體，身上的骨頭張牙舞爪地凸了出來，難怪清冰說抱我的時候像是在抱骷髏............甚至，從他的語氣裡我聽不出來是疼惜多一點還是埋怨多一點.............
快了，就快了.......到時候一切都將結束了.............那時，我的一切都將消失，就如同我消失在那個世界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裡..............
但，我不怨，我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你們...............因爲，我是那麼那麼地愛着的...........
傳說，人如果真正的死亡是回到混沌之初，在那裡所有的一切都不再記得，包括前生自己最珍惜最愛的愛人...................
是命運，是命運造就了今天的一切。在我選擇修習冥術開始，命運的齒輪便已經開始了它宿命的轉動。當東方湘焰在我的體內植入淚奴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永遠也逃脫不出了，那糾纏我一生的命運.................
肩頭紅色的“奴”字下隱隱可以看得見血液的流動，從周遭滲出。我的身體就像是一個盛裝了血液的容器，現在只不過是在肩膀的地方出現了漏洞，任我有再多的精力也遠遠比不上它流去的速度。是的，我的身體正在一步步走向枯竭，永遠的滅亡...............
蜷曲起的腐肉，我想，若是讓人看見了，是不是都要三天吃不下飯的。淒厲的腐爛痕跡由肩膀向四周擴展，彰顯着兇狠的毒性，還有主人無時無刻不在忍受的痛苦。這樣的傷口，只能用隱術隱藏起來，我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它只會成爲別人的負擔，它只會惹別人傷感，它.......“沒關係的，我不疼，真的一點都不疼。”
我手撫倒映在鏡子中的傷處，說着自欺欺人的話。身體還在不住地戰慄，我是不是在害怕呀？是啊，我在害怕什麼？我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當務之急是找到第四顆靈............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求求你，請告訴我鏡子中站在我身後的那個人不存在這裡。
不！我不要相信，他爲什麼會在那裡，他爲什麼會用那種被欺騙的眼神看我，爲什麼他的身體也同我的身體一起顫抖，爲什麼不可置信地一直盯着我的肩膀，爲什麼在他的眼神中有那麼多我看不懂的東西，爲什麼................
我真的好佩服我自己，在這種時候還可以說出話來。
“你回來了，那....那就出去吧。”可我說的是什麼話？
修長纖細帶着碟翅般的顫動的手指輕輕撫上我的肩膀，惟恐傷害到眼前的人一點。那時候，他似乎比我還要憔悴，比我還要不堪一擊。像是被調皮的孩子撕去了翅膀的風中蝴蝶無助的顫慄。
突然，他開始狠狠地抽自己的巴掌，一下，兩下，三下..........響亮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身體裡面迴盪，很疼很疼............
他罵自己是混蛋，把一切罪過都攬給了自己。
他的臉被打得充血，他還是像沒了知覺似的，不停地打，不停地打.............
我說：“清冰，不要再打自己了，我已經沒得救了。你知道，我們做冥師的.......人都會死的，不光我會，你也會，大家都會。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清冰擡頭，像是在神的面前潛心悔過的惡人，說：“妝兒，對不起，一直讓你一個人.....面對痛苦，對不起，對不起..............讓你說出這樣的話...............”
他喃喃念着，頹廢地跪在了地上，神情空洞，只能任眼淚肆意地下流。
我穿好了衣服，重新站在他的面前，小心地幫他擦好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完。
他抓住我爲他擦眼淚的手，說：“妝兒，你第一次對我這麼溫柔............”
我抱住他，環緊他的頸項。“以後，我也會這樣對你的。”
他驟然死死地收緊手臂，力度足以將我們的一切都折斷。他把臉埋在我的肩窩，好象是依戀自己的母親一樣，撒着嬌說：“明知道每使用一次冥術都會消減自己的壽命，爲什麼還要使？爲什麼在淚奴惡化的一開始不告訴我？你好狠的心，怎麼就知道我能承受你離開我的悲傷？你都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清冰——————”
“妝兒？”
“天快亮了，我們去房頂上看日出好不好？”
“好啊。”
.............................
那天的日出，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清冰小心地將殘妝包在他的懷裡，謹慎地記住她的模樣。他認爲這樣，這樣的話他剩餘的生命纔可以靠着這些回憶繼續延續下去................
“師哥。”.........................
.................................
“還記得嗎？你曾經問我，爲什麼我可以同時使用黑暗和光明兩中冥術嗎？”
.................................
“那是因爲，我本是無情無義的異界之人，存在與光明和黑暗之間。但由於種種原因，我動了情。所以，之前的我一直都是貼近於光明那一方的。但是.....................”
.....................................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壓抑的太久了。黑暗的力量已經在體內積蓄了一股很大的力量，那種力量會將我變成完全沒有人性的殺人工具，同時它也可能讓我傷害到我周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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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這樣，也絕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
“師哥。”
“恩？”他將我摟得更緊了................
“你殺了我吧，在我完全淪陷之前。”...............................
“..................好。”
“師哥，謝......”
冰涼的脣急切地壓了下來，將兩人交合極盡地粘合在一起。他本就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但他現在害怕地心都在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