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靖的內心異常複雜。
也格外的沉重。
他只是在屋子裡抽了兩根菸。陪父親聊了幾句看起來無關痛癢的話。
宋世英便讓他離開了。
“父親,我——”宋靖站起身,雙眼通紅。
“不要說。”宋世英淡淡搖頭。仍是面無表情地抽着煙。“你很好。是我沒用。”
說罷,他揮揮手。示意宋靖離開:“照顧你母親。她爲這個家,付出了一切。”
宋靖走了。
他的雙腿彷彿灌鉛一般沉重。
他知道。
此次出門,便將與父親天人兩隔。
一輩子再無見面的機會。
但他必須按照父親的話去做。
而這,也是父親最後的一次選擇。
父親不能妥協。
也不可以被長老會左右。
否則, 紅牆內再無宋家立足之地。
縱然有趙家支持,宋靖母子,也必將被掃地出門。轟出紅牆。
而只要父親不妥協,再加上楚雲做靠山。
宋家,便還能佔據一席之地。
便還有翻身的機會。
至少宋靖,不會在紅牆內遭遇太多的非議。
咔嚓。
宋靖關上了房門。
透過門縫,他看了父親一眼。
父親依舊是那般的冷靜而威嚴。
彷彿就算是天塌下來,也無法動搖他鋼鐵一般的內心。
門外。
宋靖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沈老。
他的身邊,跟了幾名隨從。
幾名似乎決意帶走宋世英的隨從。
他們的身份很不簡單。
也是直屬長老會的行動組。
要動宋世英這級別的大人物。
其他部門不敢,也沒這個權限。
必須是長老會親自出手。
“小宋。你父親呢?”沈老走上前,語氣平和地說道。
“在房間裡。”宋靖抿脣說道。
目光,卻說不出的鋒利。
他看了沈老一眼。
又重重掃視了那幾名隨從。
在場的,沒一個無辜的。
宋家之所以淪落至此,所有人,都有罪。
一顆仇恨的種子,深埋在了宋靖的內心。
他體內氣血翻滾,牢記着父親最終的那幾句交代。
他不會忘。
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我們就先過去了——砰!”
話音未落。
房內忽然傳來一道沉悶的,卻無比清晰的槍聲。
槍,是裝了消音的。
可因爲隔得不遠。
宋靖乃至於沈老,都聽得異常真切。
宋靖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沈老卻似乎猜到了這個結局。
儘管這個結局對他來說,也異常的震驚。
但他知道,宋世英不肯低頭。那這麼做,只是遲早的事兒。
沈老輕嘆一聲。擡眸看了宋靖一眼:“何必如此?”
略一停頓,沈老緩緩說道:“你和我一起進去吧。”
“不必了。”宋靖隱忍不發,雙眸中,彷彿要滲出血來。“剛纔,我已經和父親告別了。”
說罷,他大步離開。
甚至沒進屋看一眼父親的遺體。
而他也很清楚。
官方必定會以父親病逝發訃告。
而不會道出真相。
這樣的手段,宋靖見識過。而且不止一次。
當宋靖走出衛戍區時。
天空忽然又下起漂泊大雨。
他渾身都被淋透了。
內心深處,一片冰寒。
咯吱。
一輛轎車停在了身邊。
車窗緩緩搖下來。
不是別人,正是母親趙瓊。
她的臉色一片蒼白,充滿了絕望。
可望向兒子的眼神,卻有極其的灼熱。
上車後。
宋靖抹掉臉上的雨水,以及淚水。
深吸一口氣道:“媽,爸走了。”
“我知道。”趙瓊微微點頭。語氣卻是說不出的發顫。
“未來,我會扛起宋家。”宋靖咬脣。“我不會讓父親失望。也不會讓您失望。”
“我知道。”趙瓊發顫地摸了摸宋靖的頭髮。“你從沒讓我們失望過。”
宋靖聞言。
忽然捂住臉,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可他一聲沒吭。
只是任憑肩膀猛烈地顫抖。
這是他此生最難忘的夜晚。
他也會銘記今晚。
牢記那一張張臉。
今晚,他們都是共犯。
……
楚雲沒有去醫院。
他的傷勢雖然嚴重。但相比現代醫學,薛神醫能爲他提供的幫助,反而更多。
下針放血。
又做了體表的修復與治療。
楚雲很疲憊地躺在牀上。
陳生一直在身邊陪護。洪十三則是將楚雲送到醫館後,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後半夜。
正準備入睡的楚雲收到一個消息。
一個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卻依舊感到驚愕的消息。
紅牆大佬宋世英,吞槍自殺了。
當然,這樣的消息只會在小範圍內傳播。而且,所有人都會保持高度默契,不會將這個消息傳遞出去。
對外,官方必然有另一套說辭。
一套不會動搖社會,不會讓衆人猜忌的消息。
“老宋有魄力。”陳生抿脣說道。“如此身居要職的大人物,說死就死了。”
“死了。才能保全宋家。”楚雲眯眼說道。“活着的代價,太大了。他給不起,也不想給。”
“他也是足夠信任你。”陳生說道。“否則,他不會如此決策。”
楚雲聞言,陷入了沉默。
宋世英的確信任楚雲。
正如陳生所言,若不是足夠信任。他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更不會以死,來對抗長老會。
而宋世英的死,必然會成爲一個引線。
一個挑撥新老勢力鬥爭的引線。
哪怕到了宋世英的高度,依舊逃不過長老會的制裁。
這會對其他幾大豪門造成多大的影響?
又是否會生出兔死狐悲的共鳴?
楚雲在臨睡前交代了陳生,時刻關注紅牆內的動態。
今晚,紅牆必定大亂。
交代完,楚雲便睡了。
他太疲憊了。身心俱累。
這一覺,他睡到下午三點才醒過來。
沒有人敢打擾他睡覺。
哪怕在他睡覺期間,有無數人想見他。想和他對話。
但都被陳生攔住了。
或者乾脆就聯繫不到人。
醒來後。
楚雲品嚐着薛神醫親手烹飪的進補藥膳。
陳生則站在一旁。彙報他休息期間,所發生的一切。
“方方面面的動靜太大了。要細說的話,一天一夜也說不完。”陳生點了一支菸,抿脣說道。“總而言之。四個字足以概括一切:天下大亂。”
楚雲用膳的動作頓了頓。
擡眸看了陳生一眼,毫無徵兆地,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話:“李北牧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