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宰羊，眼前的戰鬥就是如此。沒有金鐵交鳴，沒有激烈的廝殺，沒有熱血沸騰的吶喊和衝鋒，有的只是一矛刺出，然後收槍，陣形前移。
“這就是送死啊，如果換成其他的敵人，即便是女真也該潰了。可是，這些賊人竟然還不退。”牛皋大覺驚訝，是的，敵人的傷亡已經超過一成，且死得如此輕易。他不認爲這個世界上又任何一支軍隊能夠承受如此巨大的損失而不潰。
可今天這場戰鬥顛覆了他對於戰爭的認識，只聽到號角聲中，敵人還在不要命地涌來。
接着是陣陣蒼涼的歌聲：
“光明普遍皆清淨，常樂寂滅無動詛。
彼受歡樂無煩惱，若言有苦無是處。”
歌聲一起，所有的邪教徒好象喝醉了酒似地漲紅了臉不顧一切地朝前撲來。
他們彷彿無視前面刺來的長矛和撐開的狼笄，有人明明已經被長矛刺中，卻伸出手來死死地抓住槍頭。
有人甚至直接撲到狼笄上，以血肉之軀以自己的性命爲後面教友的屏障。
轉眼，狼笄手和長矛手就被敵人扯得手中兵器脫手，或者直接扯翻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見以命換命的打發產生了作用，那些邪惡教徒們更是狂熱：
“常受快樂光明中，若言有病無是處。
如有得住彼國者，究竟普會無憂愁。”
形勢突然逆轉，變得危急起來。
牛皋一連射出幾箭，可惜區區幾箭一旦射入瘋狂的人潮中，卻如同泥牛入海，並不足以改變戰局。
最前面的牌子手不住大吼着，竭力舉着盾牌迎接永不停歇的衝擊，他們額頭上全是黃豆大的熱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墳起。
這個是，小隊的隊長大喊：“牛皋，突前，穩住陣腳！”
牛皋的官職是團練使，比起他所任的什將不知道大多少級。但形勢如此險惡，也顧不得客套了。
“得令！”牛皋收起弓，抽出鐵鐗，大吼一聲，人已經如同旋風一般衝了上去。
也顧不得什麼招式，手中重兵器如同雨點般轟下去，帶起一團團模糊的血肉。
牛皋的武藝何等的高強，轉眼就在陣前打出一片空地。
得了這個喘息之機，已經破碎的鴛鴦陣一變，和旁邊另外一個已經動搖的小陣合二爲一。
一個軍官大喊：“背嵬軍乙都十六小隊什將樑田接過指揮權，所有人聽着，進！”
狼笄張開，架住敵人手中的兵器；長矛前刺，麻利地將敵人戳翻在地；側面，鏜鈀一轉，將敵人手中的兵器攪落在地；盾牌手踏前一步，“殺”重兵器落到賊人的腦袋上，將西瓜一樣的頭顱打得粉碎。
“進！”那個叫樑田的軍官冷靜地下令。
完美的衝鋒隊瞬間成型。
同時，收拾完其他地方敵人的幾個鴛鴦小陣也緩緩地朝這邊推進。
眼前的敵人好象不知道死亡是何物，依舊高聲吟唱着，紅了眼睛衝來。而背嵬軍士兵也瞪着沒有絲毫憐憫的冰冷的雙眼，有節奏地朝前移動。一冷一熱，冰與火激烈對撞。
牛皋已經將要耗費大量體力的鐵鐗收了起來，換上一把大斧，不歇氣地朝前砍去，感覺到斧刃砍開敵人骨骼那令人渾身都起雞皮疙瘩的的流暢。
但在心中，他卻是一片平靜，連呼吸也調整得異常平緩。
他面上露出獰笑：“這些妖怪還真是不怕死啊，不怕死，死得最快！”
“老子就不信，你們在付出巨大犧牲卻沒有取得絲毫戰果的情況下能夠堅持多久！”
“進！”
“刺！”
到處都是背嵬軍軍官的大喊。
長槍入肉和賊軍士兵的慘叫聲再次響徹雲霄。
一邊倒的屠殺短促而激烈，鍾子昂手下這幾百護教隊精銳也還罷了，在其他地方，賊軍已經被打得徹底崩潰。所有人都丟下手中的兵器，不要命地逃跑。
即便是這幾百護教隊士兵，轉眼也被殺得不剩幾人。
歌聲已經微弱下去，到處都是屍體，將死未死的士兵在地上不住抽搐呻吟。
人血在地上流淌，鬆軟的土地已經被徹底沁透，人腳一踩上去就有紅水噗嗤噗嗤冒出。
“惡魔，一定是黑暗魔王派來的惡魔。”鍾子昂面無人色地顫抖着。
越來越多的背嵬軍鴛鴦小陣朝這邊圍來，他們走得並不快，看敵人的架勢好象是要將剩餘的摩尼教徒像趕羊一樣集中在一起，以便收拾屠宰。
泗州軍的指揮官就是頭魔鬼，他這是要貓戲老鼠一樣看着我神教士兵經歷漫長的恐懼和絕望啊！
陽光依舊明亮，照着敵人身上的鐵甲，紅旗翻飛，讓人如同置身於火之煉獄。一雙雙冰冷的毫無表情的眼睛看過來，看得鍾子昂如墜冰窖。
輸了，徹底地輸了，還輸得這麼慘。
天啦，一千人馬今日只怕沒有多少人能夠逃出生天。可是敵人……可是敵人，統共也沒死幾個，這仗怎麼就打成這樣了？
鍾子昂發出一聲痛楚的嚎叫：“教友們，袍澤弟兄們，跟我衝。就算是死了，大明尊也會接印我們的靈魂去天堂享福……啊！”
話還沒有說完，就有兩個衛兵騎馬過來，拉着他戰馬的繮繩，不要命地轉身就逃：“太子，太子，快逃，快逃啊！”
三匹戰馬奔上田埂驚慌地朝遠處衝去，將田埂上的逃命的士兵逐一撞翻在地。
“噹啷！”一柄戰刀扔在地上。
“噹啷！”接着是一把長矛。
再接着是一柄釘耙。
見自家太子殿下丟下自己逃命去了，所有的摩尼教士兵都失去了鬥志，響聲中兵器落了一地，來不及逃命的他們都頹喪地跪了下去。
“如何？”一條高大的人影走過來問牛皋：“老牛，你不是要看鴛鴦陣是怎麼打仗的嗎，可服氣？”
來的正是岳雲，他滿面輕鬆，身上乾淨得甚至不帶一點泥土和血跡。
牛皋點點頭：“服了，能練出這樣的鴛鴦陣，軍使之才，牛皋驚若天人。”
岳雲哈哈一笑，伸手指着遠處正騎馬狂奔的鐘子昂：“老牛，聽說你箭術出衆，賞那小子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