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逸後知後覺,高天逸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在被迫踏上被村民所追逐的逃亡之路後,他反應過來一件事。
白僳……白僳剛剛被村人所看見的行爲,絕對是故意的吧!
刻意放緩的動作,人類少年清晰地記得他翻出去後還等了好幾秒,明明已經看到黑髮青年屈膝半蹲在院牆上了,他偏偏就要等一會,再捂住小女孩的口鼻,做出一副劫人的架勢。
然後,白僳理所當然地被村人看到了,之後那句挺響的喊聲也被少年人所捕捉到。
“啊啊啊啊啊,白哥你是故意的吧!”狼狽地奔走與山林中,高天逸氣喘吁吁地說道,“你明明可以很快跳下來的!”
已經把小女孩放開撈在臂間的黑髮青年不慌不喘,說:“是啊,我故意的。”
他故意沒有提早提醒人類,而是慢悠悠地等村人察覺到異樣趕過來了,才催促着人類少年離開,自己則留在那,讓村人至少瞥見他的動作。
高天逸不解地問:“爲什麼?”
白僳想了想,回答道:“爲了讓他們知道,我們手裡有人質?”
高天逸吐槽道:“那也完全可以先走,留個字條什麼的……沒必要非要等在那。”
白僳笑了笑,低頭看向他撈着的女孩:“溫……溫紅是吧,你知道你對你所在的村子,很重要嗎?”
小女孩回以迷茫的神色,就連一旁的高天逸也不解地看過來。
少年人問道:“什麼重要?哦對……白哥你之前說過她特殊,特殊在哪?”
“你看啊。”白僳忽然停住了腳步,他們本來就沒有被村人追得很緊,在跑入樹林中後,不多時便甩開了村民的追蹤。
白僳帶着高天逸站到了高一些的地方,從凸起的山坡上大抵能一覽溫家村的全貌。
他還將一直帶着的小女孩放到地上,按着人的肩膀讓她面朝向村子的方向。
接着,白僳俯下身子,湊到女孩耳邊問:“你們村子裡,跟你同齡的小孩多嗎?”
女孩本不想回答,但懷中的大黃狗怕得直哆嗦,她猶猶豫豫地,還是答了。
村子裡,總共就四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年齡差距不超過三歲。
而且,只有她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纔是特殊的呀。”白僳說道,“女孩子……纔是最好的祭品。”
高天逸聽了,覺得自己錯過了好幾集劇情:“爲什麼要女孩?童男童女?”他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習俗。
“嗯……應該沒你想的這麼複雜。”白僳拍着女孩有些發抖的肩膀,“因爲‘溫桃’是女性而已。”
溫桃,怎麼又和溫桃有關了?
高天逸記起他並沒能翻完那些本子,而本子現在就在他的懷中。
正想去看,白僳卻先一步用劇透的方式告訴了人類少年答案。
“‘儒艮’……姑且叫儒艮吧?它本來也沒有具體的性別之分,只是因爲溫桃是女性,所以它在成爲‘溫桃’後,也偏向了女性。”
黑髮青年輕描淡寫般地說出了一些難以理解的詞句。
儒艮人類少年知道,他在夢中見過。
高天逸之前還與隊伍中的成年人研究,自己在夢中的湖底見到的究竟是不是儒艮,原因無他,那魚尾過於巨大了。
但是儒艮怎麼會變成“溫桃”?
似乎看出了人類的疑問,白僳伸出手,從人類少年懷中拎出一本日記,在空中抖了抖。
“祭祀。”書頁被人翻動着,翻到了充滿祈望的那一頁,“由不知名的‘好心人’提供了方法,村子裡的人加以實踐。”
“嘭。”黑髮青年做了個誇張的手勢,“‘溫桃’誕生了。”
從初誕時的純真到末路時的污穢,時間僅過了寥寥數年。
“污穢?”
“是啊。”白僳點了那幾個電視臺的人名,再說了些村志上寫到的人名,多爲二字的女性村民,“用你們人類的話說是什麼……活人祭?”
高天逸瞭解這塊,要是真的有神啊鬼啊什麼的,沾染了人命的血腥味後,只能走向墮化的末路。
大多鄉野間的邪神,便是因此誕生的。
這信息量一時間衝擊太大,讓人類少年陷入沉思。
以至於,他也沒有注意到白僳說順口的用詞。
在場的另外一人倒是聽到了,可沒等小女孩張開嘴,她就對上了白僳豎在脣前的手指。
——噓。
怪物這麼示意道。
等少年人消化完了這些消息,他捂着額頭抱怨說自己現在本來就難以思考,這會兒更是有點頭暈目眩了。
“對了白哥,你前面喊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聞言,白僳錘了下掌心:“對,是有事情要跟你說。”
黑髮青年猛然搭住了人類少年的肩,一本正經地問道:“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想,要怎麼救回你的隊友了。”
“隊友?”高天逸滿頭問號。
“是啊,隊友。”白僳點了點頭,“夏成蔭、唐諾、祁竹月……他們可都要靠你了。”
高天逸:……?
高天逸:???
……
水,自鼻間灌入,喉嚨被泥漿堵塞。
不得已之下,爲了渴求汲取生存所需的空氣,人類張開了嘴。
有什麼伸了進來。
細長粗糙但有力的手指卡在了齒間,強硬地把嘴部撐大,將似有抵抗的長舌壓在下方,接着,另外的一隻手捏着什麼東西,往裡塞入。
“吃……吃下去……”
人聲不斷地在耳畔說着,勸說着。
咽不下去沒關係,喉口被扒得更開,手指繼續向內探入,不斷地把異物往下塞。
塞進去,吃下去,不允許吐出來。
強烈的反抗並沒有什麼用,因爲手腳不能動,頭如果猛烈掙扎,就被人從後方按住。
“吃下去,吃下去吧。”
碎語還在繼續,勢不達目的不肯罷休。
最終,還是抵抗者先放棄了。
空氣在反抗消失後大量涌入,怪味不斷在口中蔓延,齒縫間、舌苔下,隨意一舔都能品嚐到一股魚腥氣。
人,最後是被渴醒的。
撐起眼皮重新接收了外界的光亮,腦子昏昏沉沉的,花了很久才記起失去意識前的事。
夏成蔭想,他們被村民襲擊了。
完全不知道村長是如何帶着人從山道上離開並一路找到他們所在的洞穴的,對面在看到他們背上馱着的“溫桃”後,眼睛明顯亮了一瞬。
接着村長就質問起了他們是如何找到“溫桃”的,見他們沒有回答,乾脆把鍋扣了過來。就說是他們和溫榮軒串通好了,一起演戲帶走了他們溫家村的人。
很潦草的藉口,但村長明顯只是要個話頭。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有些難以描述。
就——如果他們從事的是其他職業就好了,就連夏成蔭都在想,換成早幾年沒有被招安的他,那一拳頭估計就下去了。
不是打不過跑不出去,只是在比下限的較量中略遜一籌。
昏暗的環境本就阻礙了人的視野。
村人一開始還是有燈照明的,但很快他們就丟掉了燈具,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身異變後感官也發生了變化,村人在黑暗中視物比尋常人要敏銳。
不過,這都不是夏成蔭他們失手的主要原因。
主要的原因還是……還是溫家村的年邁掌權者過於陰險了。
以及——一些“黴運”。
溫家村的村長以村人的性命爲代價,他站在後方,指使着村民攔在他們出去的必經之路上。
退是黑色淤泥構成的萬丈深淵,前是不知死活要用整個人跳趴到他們身上的村民。
即便村人的樣貌在夜晚再發生改變,此時此刻他們手中的燈光照射過去所看到的依舊是普通的人臉。
一些道德感在心中較量,猶豫之下,他們還是選擇避開。
然而就在他們想要換一條路時,腳卻被絆住了。
本該是平地的黑色土地上,不知何時凸起了一塊兒,穩穩當當地卡在人的腳尖前,唐諾再想換姿勢已經來不及,剛準備喊夏成蔭拉他一下免得把祁竹月摔到地上,卻看到夏成蔭栽得比他還要狠。
於是乎,他們被村民圍住了。
時間回到現在。
比夏成蔭醒得早並且不能動的唐諾在咿咿呀呀的戲曲聲中同前者平淡地打了個招呼:“你醒了。”
試圖動手動腳發現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夏成蔭:“……這是什麼情況?”
不但被捆着,繩索捆在手腕上的觸感也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彷彿被打了肌肉鬆弛劑,使不上勁。
嗓子中的乾渴得不到解決,夏成蔭擡頭望去,看到了一片深淺不一的紅。
淺紅的綢緞、深紅的燈籠、血紅的福字。
天色變暗,時間大概是走了幾個小時,由於沒有太陽也不是很好辨別,夏成蔭是按照自己的直覺來判斷的。
他們回到了村中,被帶到了舉行着壽宴的民居內。
場地是唐諾來過的,主桌坐的人也是唐諾見過的。
壽宴之前因爲炸山的意外中斷了,現在村民都回來了,也就繼續了。
不知道壽宴是進行到了哪個階段,反正夏成蔭與唐諾目光所及的正前方搭了個簡易的臺子,應該是本村的村民穿着簡陋的戲服站在上面,唱着戲來祝壽。
過壽的老人被圍坐在中間,臉上似乎是眯眼笑着,也不知道她聽清了沒有。
要說這戲唱得好嗎?說實話不好,除了能聽出個形制來,調勉強是在調上,但每每到了高音總是上不去。
底下的聽衆也不介意,村民們起鬨着,只爲了圖一個熱鬧的氣氛。
被拋在院子角落裡的二人醒來也暫且沒有人來打擾,讓他們得以交流兩句。
唐諾問夏成蔭,他之前怎麼摔得比自己還要狠。
寸頭警員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地答道:“有東西圈住了我的腳踝。”
戴眼鏡的青年挑起眉:“你也……?”
“什麼意思?”夏成蔭轉過了頭。
唐諾很無奈地朝下低了下頭:“我的腳尖,當時被絆住了。”
二人的經歷表露了一件事,那就是洞穴裡黑色構成的地面是受人控制的,並且在關鍵時刻陰了他們一把,阻攔住他們的行動,把他們丟回了村民的包圍圈中。
黑色構成的地面……應該還是溫榮軒吧?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夏成蔭頭疼地閉上了眼,他的嗓子還在冒煙,“他不是和村子裡是對立的嗎?”
他們的推測錯了?溫榮軒和溫家村的人在演戲?
不,不一定是這樣。
“……溫桃呢?”夏成蔭重新睜開眼,他掃了一圈,發現角落裡只坐了他們兩個人。
“不知道。”唐諾搖了搖頭,“我醒來就只看到了你。”
唐諾也試着在院子裡找過,但明顯村裡人沒把祁竹月放出來,可能是她扮演的溫桃是關鍵人物,在被擄走一次的情況下,乾脆嚴加看管起來。
兩人說話多了總覺得口渴,壓着嗓子咳了沒兩聲,他們面前的桌面上砰地被人擺了兩杯水。
或許是看他們沒手喝,端水的人又拿起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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掰開下巴直接往裡灌,粗暴的手法倒進去一半灑了一半,灑的那一半沿着脖頸滑入領口中,被微涼的風一吹,涼得人起了雞皮疙瘩。
“你們醒了。”
不知何時靠過來的村長敲了敲他的柺杖,他笑眯眯地看着被他帶回來的二人。
“兩位——還挺難抓的。”老者裝模作樣地感慨道,“村裡的青壯年,可是倒下了好幾位,下手真狠。”
夏成蔭沒有回話,他動了動背在身後的手,指縫間似乎長出了什麼,摩擦之下非常滑膩。
老者觀察到了這一點,想到了什麼,控訴道:“不過,老夫沒想到的是,你們都沒有吃我們這裡產的魚。”
“爲什麼不吃呢?是我們招待不週嗎?”
到了這個地步,好像也沒有什麼維持表面和諧的必要了,寸頭警員冷哼一聲,反問道:“你們的魚,吃了不就會變得和你們一樣嗎。”
老態龍鍾的村長臉上的笑意越發深邃,眼角的褶子皺起,他弓起了點背:“這不好嗎?這是它帶給我們的福澤。”
兩人沒有應聲,顯然他們不覺得異化成非人般的物種是個很好的選擇。
再者,他們也不是村子中的一員,村長看他們的眼神宛如待宰的羔羊。
審視的目光最終收回,村長換上僞善的假笑:“溫桃已經找回來了,理論上,其實不用你們了。”
“但是來都來了——”老人用着一副都來到這了,不如留下來吃頓飯的口吻,“就一起來參加晚上的祭祀吧。”
人類眼皮跳了下。
晚上?
不是說,應該是明天的嗎?
“那當然是因爲,外鄉人你們太鬧騰了。”村長自顧自地答道,“爲了防止更多意外發生,等這邊戲臺落幕了,大家就準備去山上了。”
說着,遠處那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進入了高潮。
“願——歲歲年年增壽考。”
高揚的唱詞映襯着村民貪婪的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