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站在門口環顧四周,屋子很小,不過因爲只有一盤炕,炕上只有一大一小兩張炕幾,和炕几旁的李桐,小屋也顯的十分寬敞。?
除了炕上,沒有能坐的地方,寧遠毫不客氣的脫了鞋,坐到李桐對面。
李桐翻帳頁打算盤,全神貫注,寧遠打量完屋裡,目光落在李桐身上,從上往下打量她。
烏亮的頭挽了個簡單的圓髻,圓髻一側插了個赤金鑲紅藍寶掩鬢,耳朵上戴着的耳墜也是赤金鑲寶,一邊鑲着鴿血紅寶,一邊鑲着矢車菊藍寶。赤金的黃燦映着紅藍寶的奢華,配以密集清脆的算盤聲,寧遠莫名想笑,這位李姑娘實在有趣極了。
李桐很快翻完了帳頁,提筆蘸墨,在帳頁上寫下數目,寧遠上身前傾、脖子伸的老長,看着李桐寫字,李桐寫完幾行字,吹了吹,見字幹了,合上帳薄。
“你又不用考秀才,怎麼練出了一筆正書?”寧遠嘖嘖有聲,對李桐竟然寫一筆規矩周正無比的正書,十分遺憾。
“雖然不用考秀才,可是要記帳,帳本上都要用正書。”李桐一邊將帳薄一本本合起,一邊答着寧遠的話。
“就爲了記帳?”寧遠根本不相信。
“嗯。”李桐嗯了一聲,從旁邊小几上拿起個小巧的銀鈴搖了幾下,門簾掀起,水蓮和綠梅進來,收走帳薄,擺了茶水點心上來。
水蓮和綠梅收拾好,剛剛退出去,寧遠就迫不及待追問道:“真爲了記帳練的正書?”
“對。”李桐倒了杯茶推給寧遠,“就象你們寧家,以武立家,子弟從會走路起就要練功夫,再大了要上戰場拼殺歷練,象季家,詩書傳家,子弟自會走路就要讀書寫文章,再大了要去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我們這樣的商家,以商爲生,子弟會走路起就要學打算盤,學着記帳,長大了就看帳做生意,不都是這樣麼?”
寧遠呆了片刻,哈哈笑起來,“李姑娘這份不自棄……咳,我是說,世人愚見,我也愚見,姑娘別介意。”
“跟你有什麼好介意的。”李桐抿了口茶,拿起塊點心咬了口。
寧遠聽的一呆,跟他有什麼好介意的,這句話讓他心裡莫名的暖意融融。
“這點心是班樓出的,還是擷繡坊的?你這擷繡坊,茶水點心都好的出奇。”寧遠說不清爲什麼要岔開話題,拿了塊點心扔進嘴裡,一邊嚼一邊含糊問道。
“這是我的丫頭做的,擷繡坊的點心也就是過得去,畢竟是幾斤十幾斤大鍋做出來的,再精緻也有限。”李桐將另一碟點心推到寧遠面前,“你嚐嚐這個。”
寧遠毫不遲疑的掂起一隻扔進嘴裡,嚼了幾下,“這是豆包?”
“是。”李桐笑容綻開,“你能吃出來,看樣子沒差太遠,做的小了點,我嫌豬油太膩,豆餡兒裡放了花生醬,沒放豬油。”
寧遠吃了一個,又吃了一個,一口一個,眨眼功夫將碟子五六隻豆包吃了個乾淨,意猶未盡,“還是豬油好吃,花生醬不香。”
李桐只笑沒答他這句話。
“這是專程帶給我的?”寧遠指着點心碟子,李桐點頭,寧遠有些意外,卻忍不住笑起來,“你難道不該說,不是專程帶給我,不過順便……”
“那有什麼意思?”李桐打斷寧遠的話笑道,寧遠哈了一聲,“也是,咱們兩個這交情,不用口是心非這一套,有什麼話直說最好,帳查的怎麼樣?”
寧遠最後一句問的李桐有閃了腰的感覺,前面那幾句,最後一句難道不該問她找他有什麼事嗎?怎麼問到帳查的怎麼樣了?
“還好,今年一年託七爺的福,比去年多賺了幾兩銀子。”
“託我的福?是我託了擷繡坊的福,只要拿幾兩銀子出來,擷繡坊就能把一切打理的妥妥當當,那些女伎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擷繡坊知道的一清二楚,回頭就說是我交待下的,是我託福,省了多少心,這擷繡坊是你打理的?”
李桐聽他越說越遠了,只好往回拉,“阿孃打理,我不過過來看看帳,離臘月不遠了,你一個人在京城過年?”
“嗯。”聽李桐問到這個,寧遠明顯臉色一沉。
“去看你大姐嗎?”李桐緊接着問了句,寧遠一怔,看向李桐的目光裡透出幾分探究之意,“長公主……”
“不是她,我來看帳,既然進了城,順便見見你,說幾句話,沒別的意思。”李桐打斷寧遠的話。
“喔,去了也是淚眼相對,不去。”寧遠答的很快,李桐沉默片刻,“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功夫最早是你大姐教的,她還帶你打過仗,你大姐要是沒做皇后,嫁了別人,是不是也一樣不會再象做姑娘時那樣打仗動武了?”
“大姐一心一意想做個女將軍,阿爹無所謂,阿孃覺得大姐都被阿爹慣壞了,就算嫁了人,只要不是象現在這樣,大姐肯定和做姑娘時一樣,領着一隊人馬,和大哥二哥一樣。”
寧遠答着話,看向李桐的目光裡透出了凝重,他的認知中,眼前的李姑娘話不多,不多的話裡,沒有過廢話,她說起這些,必有深意。
“那天聽你說你大姐教你功夫,帶你打仗,後來又聽你說起過一回打仗的事,我只是想一想,都覺得可怕極了,要是讓我象你大姐那樣踩着血肉砍殺,頭一息砍掉了別人的頭,下一息自己的頭可能就被別人砍了,哪怕不是自己上戰場,就在旁邊看着這樣的場面……別說看,就是想一想,我都覺得受不了,要是有人逼着我上戰場,象你大姐那樣,我肯定扔根繩子吊死算了。”
李桐一邊說,一邊看着寧遠,寧遠眉頭微蹙,他想不出她跟他說這些是什麼用意。
“我從小跟阿孃學算盤,對帳看帳本子,聽阿孃說做生意的門道,後來大一點,阿孃就給了幾間鋪子讓我學着做生意,再後來又接管了其它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