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長公主一廂情願。”見識過那一對兄弟爭鬥結局的李桐,極不客氣的接了句。
福安長公主呆了下,半晌,苦笑出聲,“你看看我,說是超然出世,清修多年早就看開了,可一想到林家人將要流的血,就……”
李桐擡頭看着福安長公主,好一會兒,才低低道:“血脈相連,人之常情,就象我,一想到阿孃……”
李桐想到從前,痛苦的閉了閉眼,“或是大哥有什麼不好……唉,人人都是這樣,血流在自己身上,才叫痛,林家和別家又不一樣。”
“是,林家的爭鬥,流的是天下人的血。”福安長公主漸恢復如常,伸手掂起杯子,慢慢啜着。
兩人誰都沒再說話,只聽着風吹過薔薇,鳥兒在樹上愉快的鳴叫。
…………
江南太平府,文廟旁邊的一家不起眼的小鋪子裡,文二爺坐在牆角的一張桌子旁,桌子上擺了四五樣小菜,兩幅碗筷。
小鋪子門口,一個二十四五歲,穿着件錦緞長衫的男子四下打量。
這就是江南祝家這一代的佼佼者,祝青程祝三少爺。文二爺站起來,拱手招呼,“三少爺,這邊。”
祝青程看到文二爺,眉頭皺起,看起來十分失望,猶豫了下,還是進來,站到文二爺對面,猶豫了下,坐到了文二爺對面。
文二爺一臉親切無比的笑容,招呼夥計,“這幾個菜涼了,撤了吧,讓你們鐺頭看着再配幾樣拿手菜。”
夥計脆聲答應,手腳利落的收了桌子上的菜,重新沏了茶端上來。
祝青程面色微霽,再次打量起文二爺。
“三少爺是六月初九的生辰?纔剛二十五歲,正是年青有爲的時候。”文二爺滿眼憐愛,完全是一幅長輩打量有出息的晚輩的架勢神情。
“您是……從京城來的?”祝青程一臉狐疑。
“也算也不算。”文二爺操着一口地道的河南官話,“我這口音,你也該能聽出來,只不過這趟來,確實是從京城來的,三少爺的文章,我早就看過,四五年前還頗爲稚嫩,這幾年突飛猛進,進步很快。”
祝青程聽文二爺這麼說,臉上浮起層隱隱的驕傲。
“三少爺的文章是不錯,不過離中舉,還是差了不少火候。”
祝青程的神情象是從天上啪噠掉到了地下。
“不光三少爺,其它幾位爺、少爺,也是如此。”文二爺嘆了口氣,“不瞞三少爺說,江南祝家但凡出色些的子弟,我都替……咳,我都看着呢,看了這些年,唉!”
文二爺憂心忡忡,“你看看,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看幾年?”文二爺努力咳了幾聲,擡手捶了幾下後背,“一來是實在等不得了,二來,”文二爺頓了頓,環顧四周,“明年春闈,是千載不遇的大機會,所以,我就和……咳咳,就只好跑一趟江南,咱們這些祝家子弟,只要今年的秋闈過了,今年秋闈過幾個,明年,江南祝家,就能有幾個進士。”
祝青程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圓,這話太讓人驚心了。
“可是……”文二爺深吸了口氣,又喘了幾口氣,拿起杯子喝了兩口茶,再喘了幾口氣,這才接着道:“你是祝家這些子弟中最出色的了,離中舉還差着火候,唉!”
祝青程的心情再次從雲端摔進地獄。
“再有個三年五年,這火候就到了,可是,等你火候到的時候,機會就沒有了。”文二爺臉上的憂慮簡直能刮下來好幾十層。“如今,只能行非常之法,好在,這江南,是童敏牧守。”
文二爺捶着後背,又是一陣咳。
“什麼非常之法?怎麼行?我不是沒想過……”祝青程急不可耐,都有些口吃了,“童使司那裡,咱們怎麼搭得上……”
話沒說完,祝青程就反應過來,從前搭不上,現在就不一定了。
“就是搭得上,也不能去搭。”文二爺垂着眼皮,有幾分無奈的嘆了口氣,“唉,江南這一支,真不能再耽誤了,看看你們,連個……唉!無論如何……三少爺放心,我既然來了,這一趟必定不能無功而返,三少爺也要盡力,江南這一支,這一場秋闈若能考好了,有這幾個進士,江南這一支,老祖宗也就能放心了。”
“是哪位老祖宗?”祝青程想到進士兩個字,心情激盪的不能自抑。
“不用管這個,這是一萬兩。”文二爺從懷裡取出個小小的紙封,推到祝青程面前,“明天一早,你去凌雲樓一樓最北的那個雅間,尋左先生,左先生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聽到一萬兩三個字,祝青程心裡的狐疑不信任化的乾乾淨淨,別的都不說,要不是至親,平白無故的,誰肯出一萬兩給他?
“知道就好,”文二爺又咳了幾聲,“去尋左先生,多話別說,只說高使司託他代問童使司安好,再將這銀子給他,全部給他!告訴他,這是你孝敬給他的,請他多多照應。”
“然後呢?”祝青程等了片刻,見文二爺不說話了,愣愣的問道。
“然後你就可以走了。”文二爺看着他,嘆了口氣,“江南這一支,可不能再拖了,等你考過了秋闈,我託人找幾個好幕僚給你,我的話,都記下了?記着,銀子全部給他,多話別說,說完就告退。”
“那……”祝青程急了,這叫什麼事兒?白送一萬銀子給人家,連個響都沒有?一萬銀子!
“唉!”文二爺好象快被憂慮壓垮了,“這就是官場,講究個心知肚明,別多問了,就照我說的做,接下來該怎麼辦,我會讓人找你的。”文二爺扶着桌子,顫顫巍巍站起來。
“那……二……二叔,我要是找二叔,該到哪裡找?”祝青程急忙上前去扶他二叔。
“不要找我,我這趟來,就是爲了你們幾個人這件事,我都看着呢,哪還用你找我?票子收好,趕緊回去吧,記着,守牢嘴,守牢心,聽話,還有,守好銀子,去吧去吧。”文二爺越發象個上了歲數,絮絮叨叨的老人家。
祝青程聽話無比的鬆開文二爺,緊緊捏着那個小小的紙封,眼看着文二爺顫顫巍巍出後門走了,突然長長呼了口氣,轉過身,三步並作兩步,連走帶跑出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