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輕輕嘆了口氣,她聽長公主提過幾次那座離宮,現在想想,那話裡話外透出來的意思,那座離宮,寧皇后和五皇子日常起居的那一片,是在寧皇后控制之下,除了那一個小圈子,別的地方,長公主幾乎可以隨意調動。說寧皇后和五皇子活在長公主的手掌中,真不算誇張。
“宮裡不敢伸手,六部我也不敢多伸手,甚至不敢伸手。”寧遠越說話越多,“如今的朝廷,是主弱臣強,墨相和呂相,還有季天官,三分天下,我敢惹哪個?不是我怕他們,他們傷不了大姐和小五,我自己更不怕他們,可是,我要是敢多伸了手,就是把他們往晉王那邊推,他們習慣了弱主,他們還想要第二個弱主,就是現在,他們心目中,最好的太子人選,肯定是晉王。”
寧遠將杯子重重拍到李桐面前,李桐給他滿上酒,寧遠一口一口喝着,象喝水一樣。
“我只能示弱,象寧家這麼多年一直做的那樣,從不把手伸進京城和北三路以外的地方,以此保住北三路,我示弱,以此保住他們對小五的一點念想。你看,我就是這樣,手被束着,腳也被束着,就是這樣,我還要站在場上去爭去鬥,爲大姐和小五爭一條生路。你說說,我……我都快憋屈死了。”
李桐將空了的銀壺遞到寧遠面前,寧遠站起來,順勢在臉上抹了一把,拎起酒罈,將酒倒進銀壺裡。
“我幫不了你。”李桐聲音很低很輕。
“不用你幫我,誰能幫得了誰?這京城裡有個你,好歹還有個能說說話的人。”
“以後想說話就來,只要不嫌棄。”李桐一邊加薑絲加糖,一邊溫聲道。
“從家裡來的時候,我想到了難,可沒想到這麼難,你說,我還能把大姐和小五救出來嗎?”寧遠一隻手捏着杯子,另一隻胳膊肘支在石頭桌子上,手託着腮,愁悶的問道,看樣子有幾分酒意了。
“肯定能。”李桐極其肯定的答了一句,只要救出寧皇后和五皇子的話,那應該是可以的,“你酒多了。”
“不多。”寧遠將杯子送到李桐面前,“你這酒跟糖水一樣,這兩罈子喝完,我都不會醉。”
“那也別多喝了。”
“好。”寧遠一臉順從的應了聲,“那喝完這一罈就不喝了。”
李桐仔細看着他,見他雖然有了點酒意,可兩眼清明,探頭看了看罈子,罈子裡也沒多少酒了,那喝完一罈就喝完好了。
“小五長這麼大,就不知道什麼叫過年。”寧遠晃着手裡的杯子,一手託着腮,一臉傷感,“我象他這麼大的時候,能玩不能玩的,都玩遍了,北三路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沒看過的熱鬧,小五就跟着你去過一趟津河碼頭。”
“以後都會去看的。”李桐空洞的安慰着他。
“你這句是瞎說。”寧遠果然沒喝醉,不但沒醉,還十分清醒,“我要是能成事,只要大姐和小五能從那個籠子裡出來,回到京城,我告訴你,我肯定……還有大姐,肯定能讓小五坐到那把椅子上去,只要坐上去,他想出宮門都難,出城門更難,還想往哪兒去?要是我成不了事,我,大姐,還有小五,就是一個死字。”
寧遠突然停了話,杯子舉在脣邊,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酒,“死了……魂魄一夜遊遍五湖四海,要照這麼說,你這句不算瞎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桐簡直哭笑不得,他竟然這樣曲解她的話意。
“咱們兩個說話,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你不要這樣介意。”寧遠舉杯子過來,在李桐面前的杯子上碰了碰,“來,陪我喝一杯。我們寧家人,從來不忌諱談生論死,我這趟進京,就兩條路,成王,敗死,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你我心知肚明爲什麼不能說?”
李桐捏起杯子,喝了酒,將杯子扣在桌子上,寧遠一眼看到,伸手將她扣倒的杯子翻過來,“別扣杯子,你還喝呢,再陪我喝幾杯。”說着,站起來,拎起銀壺,給李桐斟了酒,又給自己滿上。
“咱們不說這些,說別的,姜煥璋過來找過你?”寧遠胳膊肘支着桌子,頭往前伸,看着李桐,衝她眨了下眼,“找你說什麼了?”
“能說什麼?問我從哪兒找來的曲氏。”李桐隨口答了句。
“他竟然懷疑你……嗯,也沒算懷疑錯,曲氏是文濤找來的,文濤是你家幕僚,也算是你找來的。”寧遠往後斜歪在椅子裡,一條腿搭在椅子扶手上,“他還算有幾個心眼,能想到你。”
寧遠突然放下腿,兩條胳膊一起支在桌子上,上身前探看着李桐,“你說說,象你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往那兒一站弱不經風象幅水墨畫兒一樣,我一看到你,想的全是好事兒……不是那個好事兒,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一看到你,就想到花兒開了,春天來了,月亮升上來,微風在吹,都是美好的事兒,那姜煥璋竟然能把曲氏這事想到你頭上,換了我我肯定想不到!”
李桐迎着寧遠的目光瞪回去,他這話什麼意思?她怎麼聽着不象好話兒呢?
“老實說,我就覺得姜煥璋非常奇怪,不是常人。”寧遠又往前蹭了蹭,臉離李桐的臉更近了,“你沒覺得他二十出頭,沉穩的過份嗎?”
李桐的心猛的一跳,上身下意識的往後仰,又趕緊回過來,提起銀壺給寧遠斟酒,避開了他的目光。
“少年老成的也有,要是象季老丞相那樣的,二十出頭有這份沉穩勁兒,那倒沒什麼,可他那德行!”寧遠撇着嘴,一臉鄙夷,“那個顧氏,你說說,有什麼?我跟你說,那個顧氏我親自去看過好幾回,我就想看看她有什麼特別之處,你說姜煥璋眼睛是不是瞎了?看你不好看顧氏好?這眼睛得瞎成什麼樣兒?還有讓顧氏管家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