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皇后坐起來,掀起簾子,素心急忙挪過來,伸手將簾子外的窗子推上去。
“五哥兒睡着了,我怕風吹進來,把窗戶關上了。”素心低低解釋了一句,“七爺真是細心,這車子裡裡外外,處處周到。”
“真是他細心?”寧皇后嘴角往下扯了扯,探出半個頭,車子外,暴雨傾瀉如注,隊伍前面,幾盞琉璃燈隨着馬匹起伏,車子比剛纔慢了不少。
寧皇后仰頭看了眼漆黑無邊的天空,她記得抱着五哥兒到離宮那天,半夜裡,也是這樣的暴雨……
嘩嘩的暴雨聲中,突然響起聲暴喝:“有刺客!”隨着暴喝,寧皇后聽到了刀砍入骨那令人牙酸的輕微咯吱聲。
車子驟停,寧皇后一隻手緊緊抓着扶手,另一隻手啪的拉下車窗板扣死,素心一把抱起五哥兒,後背重重撞在車廂板上。
幾乎同時,車子猛的一震,有人跳上車頂,叮咣的刀劍撞擊聲一向起來,就比暴雨更密集。
“阿孃。”五哥兒驚醒了。
“沒事兒,幾個小毛賊,五哥兒別怕。”寧皇后一把將素心連五哥兒一起,揪起推到自己身後,吩咐素心:“看好五哥兒!”話音剛落,一腳踹開車門,就要跳出去。
“娘娘回去!”衛鳳娘從車頂躍下,背對寧皇后,手肘往後捅,要把寧皇后捅回車裡。寧皇子閃身錯過衛鳳孃的手肘,問了句:“有刀嗎?”
衛鳳娘驚訝的‘咦’了一聲,一步向前,揮刀砍在一個直衝上來的黑衣人胳膊上,另一隻手接住飛起的胳膊,反轉向手,遞向寧皇后,另一隻手同時調轉往前,一刀砍在黑衣人脖子上。
寧皇后接過緊緊握着刀柄的半隻胳膊,用力擰下血淋淋的胳膊和手,將刀拿在手裡握着掂了掂,還行。
車廂裡,素心抱着五皇子,看着寧皇后中跳下車,和衛鳳娘一左一右,背對着車子裡的素心和五皇子,揮刀砍殺。
“別往外看!”素心伸手擋在擰着頭往外看的五皇子眼前,五皇子掰開她的手,“讓我看看,我不怕。”
素心低頭看了眼一臉緊張,還真不怎麼害怕的五皇子,笑着拍了拍他,還真是三輩不離姥娘門,寧家人好象個個都這樣,路都走不穩就敢拎着刀往戰場上衝。
寧皇后奪了把刀,反手扔給素心,素心接過刀,抓了件鬥蓬將五皇子裹住,握着刀,半跪着護衛在五皇子前面。
五皇子動了動,拖着鬥蓬站起來,伸長脖子,從素心肩膀上往外看。
車廂外刺耳的刀劍撞擊聲漸漸稀疏。
“姐,上車!”寧遠的聲音裡聽不出異樣,寧皇后退後兩步,跳上車,衛鳳娘動作極快的套上馬,一鞭子抽在馬屁股,車子猛的往前一衝,顛起落下,輾過滿地的屍體,直衝往前。
寧皇后一身血水雨水,一隻手緊緊抓着車門,一隻手握着刀守在車廂門口。
車子顛起落下的幅度沒那麼大了,更加稀疏的刀劍撞擊聲已經被拋在車後,寧皇后舒了口氣,將刀放在腳邊,轉了轉脖子,十幾年沒廝殺過了,手生的厲害。
素心放下刀,上前先給寧皇后脫下腳上已經一團泥濘血污的襪子,寧皇后轉頭看着大瞪着雙眼看着她的五皇子,“怕嗎?”
五皇子緊緊抿着嘴,不停的搖頭.
“下次就……”寧皇后話沒說完就嚥了回去,他不是寧家人,他姓林,這樣的場面,不能再有下次!
“阿孃,我沒害怕,我是大人。”五皇子看着寧皇后,神情鄭重認真。
“阿孃知道。”寧皇后伸手撫了撫兒子的面頰,有她在,有寧家,她一定要殺出一條生路,讓他長大成人。
漆黑的夜色中,車子沉默的往前飛奔,雨漸漸小了,路也越來越平坦,離京城越來越近了。
遇到第一個趕夜路的商隊時,車子緩緩停下來,寧遠下了馬,掀起車簾,探頭進來,“小五沒事吧?”
“沒事。”寧皇后答道,“舅舅沒事吧?”五皇子的聲音緊接着寧皇后響起,寧遠收愣了下神,“小五真懂事,舅舅也沒事。”
“怎麼樣?”寧皇后沉聲問道。
“對方一百多人,有二三十個很硬,只砍殺不迴護自己,應該是死士,其餘的不堪一擊,全殺了,沒留活口,不知道有沒有逃掉的,雨太大,天又黑。”寧遠看着姐姐,“咱們死了十一個,沒有重傷。再有兩刻鐘就能進城了,是就這樣進城,還是洗一洗,換換衣服?後面車上有水。”
“洗洗吧。”沉默片刻,寧皇后答了句,寧遠嗯了一聲,他也是這個意思。
這場劫殺,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動的手,可他一時半會拿不到證據,就算拿到證據,周貴妃剛死,皇上正難過的恨不能跟着周貴妃死了算了,這會兒對新立的太子,對周家,只怕是什麼都能包容,就算他捉到一串人當人證,皇上也不會怎麼樣周家,更不會怎麼樣四皇子,對皇上來說,寧皇后和五皇子的死活,無關緊要,更無所謂。
這會兒大張旗鼓鬧起來,只會惹的皇上更加厭惡寧皇后和五皇子,這會兒,至少不能惹皇上厭惡。
六月等人點上車子四角掛的琉璃燈,素心等人下車,從後一輛車裡拿了盆、水、漚壺等,侍候寧皇后洗漱乾淨。
車子裡一應俱全,都是些做起來十分快捷便當的東西,幾個丫頭用雞湯下了碗銀絲面,寧皇后和五皇子一人吃了一碗,素心等人也吃了個大半飽,等她們到宮裡,也就到大禮開始的時辰了,宮裡不知道什麼情形,她們不敢指望能有吃有喝。
也就一刻來鍾,寧皇后至少表面上洗乾淨了,換了另一輛車,寧遠吩咐大英將捱過刀沾了血的李桐那輛車,以及那輛後勤車,送回紫藤山莊。
寧皇后透過車窗,看着大英駕着車往另一條路上飛奔而去,算了,這件事過幾天再問吧,她這會兒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