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城王府裡的一團和氣,青燈古佛相伴的方景閱,他的日子就特別的淒涼。
本來收到風聲再過幾日他就能進京,今日卻得到消息皇后把自己都賠了進去,方景閱並沒有擔心皇后會怎麼樣,他只是罵着女人都些頭髮長見識短的無用貨色,這麼點小事都辦不成,自己一個人氣得摔碗砸杯。
國寺不比其他地方,別的地方他還能做做手腳,吃點葷腥叫些美人,可是這國寺裡卻是戒律森嚴,那方丈住持地位崇高,連皇帝見了都要雙手合十行個禮,方景閱便更不敢造次,他成日鬱悶得不得了,想下山去又被人在半路攔住。
蛛網的人可真不是一般的討厭,一天十二個時辰無歇息地盯着他。
但凡事也總有意外,比如有位武功極高的黑衣人就能穿過蛛網的重重監視,來到方景閱牀前的明月光裡。
“什麼人!”方景閱低呼一聲。
黑衣人並不陌生,是那位之前與方景悟有過來往的神秘男子,方景悟死前他就消失了一段時間,方景悟死後他便出現了,他戴着一副厚厚的手套,手套上全是細密的針,手放在方景閱的脖子上,那些針的寒氣直往方景閱的毛孔裡鑽:“別動,二皇子。”
開口也是那一般難聽的聲音,方景閱卻也不是個窩囊廢,知道如果眼前的人要殺自己,早就動手了,穩住了心神問他:“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你可想回京?”
“你能助我?”方景閱不屑冷笑,他跟皇后兩人費了這麼大的周章還是讓方景閱和傅問漁攪黃了,他就不信還能有人別的通天之能。在如今的京城地界,還沒有哪個人有這等神通本事,能讓自己避開方景城的耳目,除非是京中有旨放他回去。
黑衣人收回手套走出兩步,森寒的目光看着他,並不在乎方景閱滿臉的不屑神色,只是冷笑聲更難聽:“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幫你回京城。”
“你是什麼人?我如何能信任你?”方景閱也站起來,與這黑衣人相對峙。
“你不如方景悟聽話。”
“方景悟?你跟他認識?”
“自然。”
方景閱不知黑衣人所說的話是真是假,但又似乎不想放過這個機會,畢竟以他現如今的處境,想要靠自己回去實在太難了。他轉着念頭想了想,他說:“你先讓我回京,我若能回京自然信你,你要我替你做的事,我也會做。”
“你還不知道我要讓你做什麼。”黑衣人說道。
“只要能讓我回京,什麼事不能做?”方景閱冷聲一笑。
“好,待你回京,我自會再來找你。”黑衣人話音剛落,身形就消失不見。
方景閱看着已沒了黑衣人的房間,眼中閃過些狠戾,他前些日子一直在京中活絡人手,讓京中官員替他上書,可是皇帝卻始終無動於衷,就只知道一心準備他的選秀女,皇后就更不要提,簡直是個窩囊廢,事情沒辦成不說反而惹了一身的騷。
沒了王爺爵位的方景閱地位一落千丈,原本是依俯着閱王府的人也漸漸散去,個個都看得出閱王府氣候難成了,但也不去投靠方景城,方景城只怕是張了一張網等着他們去投,來一個抓一個,抓一個殺一個。
那整個京中便只剩下一位方景梵梵王爺還有那麼點希望,有些冒險精神極強的人已在慢慢跟方景梵親近,不過方景梵卻是真正憨直的,半點也看不懂那些人的來意,好聽的恭維話他聽着就難受,逃得遠遠的。好在方景城對這個四弟還念些手足之情,不時替他擋了許多趕上來巴結的人。
如此,整個京中的勢力處於一個極其微妙又極其危險的處境之下,還好有方景城從中平衡控制,沒有出現百官混亂的情境。
而遠在國寺裡跟這些事情半點邊也沾不上的方景閱自然心急難耐,他離京越久,越是會被排斥在權力圈子之外,等到真的再過一年之後纔回京,到那時候,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他必須立刻回京,立刻迎娶傅憐南改變命格,纔有可能重新爭奪東宮之位。
故而,就算出現了這麼個來歷身份皆不明確的黑衣人,他說有辦法,方景閱都願意去試,說不定就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呢?
說起朝中百官有一個人不得不提,胡膏在山城之事立下了奇功,拯救了十數萬的百姓,皇帝命他放下了藥箱,走進了朝堂,官還不低,甚至極高,左相之位。
當年左相之位站的是傅崇左,他已死了很有些日子,這位置也空置了許久,不少官員也動過心思要爬上去,可是皇帝卻始終放在那裡,現在空降了一個胡膏,自然引得很多人不滿。
方景城不能幫他,若是方景城幫了他皇帝第一個便不答應,不過胡膏是個機靈人,方景城幫不得他,他便悄莫聲息地藉着來看小開的機會去問傅問漁。他不擅官場暗涌相鬥,但傅問漁在行,不時跟他說上一說,胡膏也算是勉勉強強地在非議聲和不滿聲中站住了腳根。
他這日又來,與小開聊完了幾味草藥的藥性差別之後,就尋到了傅問漁,傅問漁正在摘青梅,見到他笑了一聲:“上次故人問的事辛苦你與小開了。”
“份內之事不敢言辛苦。”胡膏說道,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他依然還是蛛網的人,傅問漁是蛛網的半個主子。
傅問漁問他來找自己有何事,他倒也直截了當,向正伸手摘青梅的傅問漁討教:“傅小姐,朝中有不少人向皇上求旨,讓二皇子回京,我估計皇上明日就要問我的意見了,我該如何回話?”
倒黴催的皇后並沒有放棄繼續幫方景閱回京的事宜,雖然不再明目張膽地拿着舊事跟皇上要條件,但開始遊說百官羣臣,這不是要選秀女了麼?多的是臣子想讓女兒留在宮中,說不得就福貴了呢?
能讓秀女留在宮中的除了皇帝,還有皇后,畢竟後宮那麼多,皇帝哪裡時時都看得過來?
皇后便是看中了這一點,挑着秀女家世不錯又有意向的官員下手。
她對付方景城和傅問漁可能有些不成,但對付這些官員來卻很一套,遊說的技巧也特別出衆,還真讓她說動了不少人,這些人這些天便開始一封一封地遞摺子了,皇帝或許也能查覺有異,但並未動聲色,也不表明態度。
方景城跟傅問漁這一回倒沒有去攔着皇后,因爲他們清楚,皇帝是絕不可能因爲幾個臣子的奏摺就把方景閱叫回來的,一直不表態只是想看看朝中誰跟誰一黨,誰與誰一派。
傅問漁把果藍子遞給他讓他幫忙拎着,自己搬了把椅子過來踩在上面,有幾個青梅熟好了可是長得太高,她一邊攀着樹枝一邊笑道:“方景閱回不回來你都不好說話,皇上若問起你來,你便說皇上聖明,微臣不敢揣測聖意,不如請國師大人佔一卦。”
這就有些不要臉了,國師大人正閉關呢,快半個月沒出門了,除了你傅問漁上門誰也不見,你找國師大人佔一卦不是說了等於白說嗎?
好在胡膏腦子好用,細想了片刻就明白了傅問漁話裡的意思,笑道:“傅小姐聰慧,在下自愧不如。”
傅問漁瞪了他一眼:“什麼好的不學,這當官的油腔滑調倒是學了個十足十,你爹要是知道不得氣死。”
胡膏想起那位正直清廉又儒雅了一輩子的父親胡萊,說道:“父親時常提起傅小姐,說少卿大人若真是個男兒,那真是鴻臚寺之福,小姐手段智慧還有口才,都是我父親時常誇讚的。”
“她若是個男兒,本王只怕要學一學斷袖之癖了。”方景城不知何時走來,看見傅問漁站在挺高的椅子上,抱着她下來,又揀掉兩片掛在她衣裙上的樹葉。
“恭喜城王爺與傅小姐喜結連理。”胡膏卻不是很敢跟這位城王爺開玩笑,畢竟是他在蛛網的頂頭上司,而且除了跟傅小姐之外,他又是個從不與外人說笑的人。
“好好做官,做個好官,至於其他的事,你也是蛛網的人,知道自會有人處理。”方景城攬着傅問漁肩頭,拿過胡膏提着的果藍子,目光裡含着些期望。
“微臣定不負重託。”胡膏拱手退下。
看着胡膏離去的步子,年輕人走路都帶風,大步子跨着,傅問漁靠在方景城懷裡,看着笑了笑:“他說不定,還真能成爲一代大德名臣。”
“不錯,他比胡萊圓滑一些,但又不失銳氣,而且懂得在足夠大的利益之下捨棄一些東西,卻不捨良知,父皇看人的眼光一向是很刁鑽的。”方景城也點頭,他倒是難得讚賞一個人。
“是啊,加以時日再稍加磨練,該是了不得的人才。”傅問漁說。
胡膏這步棋皇帝走得極是不錯,這迂腐爛臭的朝堂,的確需要些清流來洗一洗,胡膏這樣的年輕人,還未被染成骯髒的顏色,正好讓那些臉皮都厚得堪比城牆的老臣們看一看,官這個字,是怎麼寫的。
可這也從側面說明,那位看似做事糊塗,成天想着選美人兒進宮的皇帝,其實比誰都要精明。
方景城看了看果藍裡的青梅,看着就覺得牙酸:“你採這個做什麼?”
“泡酒啊,青梅酒可是好酒。”
“你還會釀酒?”
“我會的可多了。”
“夫人真厲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