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傅問漁,未進門便高喊“流七月”!
流七月從屋子裡連忙跑出來,問着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心急叫自己,莫不是銀子出了問題?
銀子沒問題,是人出了問題。
傅問漁見他仍在此處,未被帶走,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又看向跟着流七月跑出來的畢苟,長嘆一聲。
“發生什麼事了?”畢苟見傅問漁神色鄭重也不再調笑。
“難就難在,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想來溫琅要對流七月下手了,你們趕緊走,現在就走!”傅問漁連聲說道,是的,他們到現在也不知道溫琅到底要如何對付流七月,因爲再快的鳥兒,也無法在一夜之間將商洛的消息送到睿陵。
流七月知道傅問漁在這種事上從不出錯,也絕不開玩笑,什麼也不說,拉起畢苟的手就要躍上剛剛纔停下馬蹄的兩匹馬,只是他步子剛到門口,便見外面燈火通明,圍上來許多的人,爲首之人,竟然是欒二千。
傅問漁與方景城將流七月畢苟一把拉到身後,兩人對着外面恐怕是數以百計的官兵神色肅穆,溫琅動手好快!
欒二千的神色很是愁苦,攔來攔去,終是攔不住那剛剛坐上龍椅急着要做出些事來的新帝,他太過心急了。
“兩位,聽我一句勸,今兒晚上還是留在屋子裡吧,這一出去,怕是就真的沒命了。”欒二千好生無奈地說道。
傅問漁微顯冷笑:“二千大人,你這是準備過河拆橋了?流七月的兵器纔剛剛送到你手裡,你就準備要殺人了不成?”
欒二千擡頭望天,天上一輪孤零零的明月,他覺得自己也跟那輪明月一般孤零零的,這個祈國,怎麼就沒個腦子清醒的人呢?搞得自己一個人這麼清醒明事,好生作孽。
他嘆道:“傅小姐,我是巴不得你安安生生穩穩妥妥,我祈國也就安然無事。這位流七月還是流八月的,他是個什麼角色我並不在乎,今天是我來此,我尚還能保你們一命,你們若是衝出去了,怕是連命都沒了。”
“哦,我倒是想知道,誰能從我手裡再奪走一條人命!”傅問漁目光終於狠辣起,他們奪走了賈瞞,奪走了蕉美人,奪走了小開,難道還想再讓流七月也喪命在這個鬼地方嗎?想都別想!
欒二千擡手,對着北邊遙搖一舉:“您豐國的皇帝,城王爺的父皇。”
“你說什麼?”方景城眉頭一緊。
欒二千再嘆一聲:“我剛剛得信,賈姓商戶盡歸流七月所有之事早已不秘聞,賈商在從豐國通關來祈國的時候,被查出私販兵器,數目不小,此事已傳到豐國皇宮,流七月公子,今日你若是真的離開這裡,要去往豐國,我怕是商洛顏顯貞的大軍也救不下你。”
安排流七月“私販兵器”的人是溫琅不錯,但他並沒有想過要殺了流七月,他從始至終,只是想將流七月,連着賈商生意銀子留在祈國這麼簡單而已。
而將風聲傳給豐國皇帝方伯言的,是蕭鳳來。
溫琅做事仍顯稚嫩,於是被蕭鳳來得到了消息,她並未阻攔,她只是如她自己所說的那般,爲了讓溫琅高興,將這個事情辦得更大了些而已。
那些被嘴嚴的毛毛大人暫時壓住的消息,依舊飛向了豐國的皇宮,而且,是提早就飛去了。流七月“私藏”的兵器一被發現,同一時間,皇帝就知道了這件叛亂禍國之事。
祈國長賢公主自從嫁給方景梵之後,已經立下了一功,她這個萬般不甘做上的太子妃,也能得些許方景梵的柔情,至少是再是對着她又打又罵了。
但這不夠,還要做更多的事情,才能穩穩保住她的命。
這些天她一直默默等待時機,天不負她,終於讓她等到了一個絕佳的消息,正是以上所說的這一切,自然,她巧妙地隱去了溫琅與蕭鳳來,只說她是在跟祈國舊友聊天時得知,原來流七月一直在私販兵器給祈國,有意謀反。
就算是想推也推不掉,流七月當年爲了辨認自己賣出去的兵器,在每把兵器上都留有印記,刻着高沙族特有的記號,這東西,別人便是模仿都仿不來,就跟賈瞞的印章是一個道理。
本來是個好事情,沒成想,到今日,變成了洗都洗不掉的“罪證”。
往年高沙族賣兵器給祈國也是賣過的,但是都是有記錄在案的,不管流七月有多貪財,賣到祈國的兵器數量一直是有控制的,不會讓他們能起兵禍,但又可以讓流七月賺錢,當年的方景城是這樣給流七月定的行商規矩。
但若是私販,這便不一樣了。
不管怎麼說,瘴戾三族與末族都是豐國的臣族,流七月現如今更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末族與高沙族兩族族長,他這種行爲,的確是叛國,是該論死罪處置的。
傅問漁與方景城迅速整理了一個思緒,便能想清楚所有的來龍去脈,但是他們想不到的一點是,真正傳消息給皇帝的人,不是溫琅,而是蕭鳳來。
高明的蕭鳳來爲了將所有的功勞都送予溫琅,也刻意隱去了自己的那份辛苦,她想着,這等天大的功德好事,該要送給溫琅這位新帝,幫着他把龍椅坐得更踏實一些。
天大的冤枉,不止流七月背了,溫琅也背了。
欒二千望着沉默的傅問漁與方景城,再次擡手作揖:“兩位,先退回去,我進宮去見見皇上,或許事情並未到那般不可扭轉的地步,畢竟,傅小姐你也是借過我二十兩銀子給青樓過夜錢的,我總是欠你一個人情不是?”
傅問漁苦笑一聲,這個欒二千,他真的太聰明瞭,聰明得讓人想不升起提防之心都不行。
末族與高沙族族長流七月叛變,真的只意味着流七月被處死嗎?
不是的。
真正的危險不在一人一事,在一城一國。
商洛與末族相接,在方景城的萬般錘鍊之下早已相通,祈國的人別說打進去,就是想撼動其分毫都絕不再可能,那麼,想要瓦解這種鐵桶一般的聯盟,便只有從內部下手。
蕭鳳來手段之高,高在她利用了方伯言的心理。
在方伯言這樣一個皇帝眼中,流七月的私販兵器不僅僅只是他一個人叛國那般簡單,是兩族叛國,而商洛駐守要地,竟未能發現端倪,若不是有意遮掩狼狽爲奸,便是玩忽職守懈怠瀆職!
他的想法在表面上來看沒有任何錯誤,而作爲一個精明勤勉的帝王,他不會有絲毫猶豫,立刻就會派人對末族和瘴戾之地進行清剿,而那個要麼狼狽爲奸要麼玩忽職守的商洛,應該是被指定爲圍剿這兩族最好的選擇。
如果是狼狽爲奸,他們圍剿不用心,便能看出這些邊夷刁民的狼子野心。
如果是玩勿職守,便能借此機會操練他們,讓他們付出懈怠於事的代價。
怎麼算,都是很正確的事。
唯一不正確的,是方伯言他不知道商洛與末族等地連成一片,是一座高牆,是一座鐵桶,是足以抵禦祈國任何進犯的金湯之地!
方伯言不知道,蕭鳳來知道,她的目的,便是要讓方伯言自己去毀滅這個固若金湯的地方,讓那裡土崩瓦解,化整爲零,那麼到時候,溫琅如果還想攻打豐國,就再簡單不過了,孱弱的,荒蕪的商洛,在他的鐵蹄之下,必成掌中之物!
以欒二千長遠的目光他自然看得出,這一計有多狠毒,他在這裡留着方景城與傅問漁,不僅僅是他口頭上說的,要保流七月一命,還是要把方景城拘在這裡,只有方景城在這裡,他才能對祈國放心。
只要方景城今日踏出這扇門,他必是前往商洛,必是阻止這樣的局面發生,那這樣於祈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便是要丟失了。丟失了這機會也還好,最多是打不了仗,怕只怕,被如此多次算計後的戰神少將軍,要怒髮衝冠直接幹翻了池陵城,再趁勢一舉攻下現在虛弱不堪的祈國。
欒二千,他雖然心有不願,不忍,但也容不得他不考慮一下祈國的處境,就算那位新帝,或者說那位蕭太后都是神經病,可是他們所爲的事,暫時依然是於祈國有利的,只此一點,欒二千便能放下他內心裡的惆悵和無奈,被逼着來到這裡,替他們圓一圓後面的破爛事,攔下流七月,攔下方景城。
而宮中的蕭鳳來她笑着對溫琅說,我只是幫你把下不了的決心下了,我只是想幫你幫一個合格的皇帝,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在她看來,這一切所爲並無不妥,祈國與豐國早晚會有衝突,她做的這些事於祈國大爲有利,溫琅不該不喜歡,不該不開心。
她都是在幫溫琅而已,雖然不否認,她有些小小的私心,那就是期望溫琅,早日斷去對傅問漁的最後那一絲留戀。
她始終都不明白,她徹底將流七月逼上死路,將傅問漁與方景城他們逼上完整的對立面,這樣的舉動是永遠不可能讓溫琅開心的,就算是溫琅他自己做這些事情,他也不會開心,更不要提別人逼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