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人或許難以理解傅問漁爲什麼會挑中這種時候點破方景城藏身末族之事的原因,但方景城他卻明白。
當溫琅出現在末族,當卓燕與溫琅的婚事提上日程,當尤家野心勃勃要把傅問漁推進長老樓的時候,早已潛伏許久的矛盾就日益尖銳起來。
溫琅是想借道末族入豐國,最有利於他的做法莫過於迎娶卓燕且不與末族爲敵,也就是說他最聰明的選擇是由着傅問漁以異人身份進入長老樓,完成那個該死的儀式。
傅問漁她一人的死活倒不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在溫琅借道末族成功之後,豐國就危險了,天知道祈國會對豐國做什麼,是不是數以萬計的軍隊轟然而至,一場大亂一觸即發?
這個事兒太大,傅問漁並不能一個人做決定,那麼在這種時候,方景城就必須存在,他必須是代表豐國的立場,豐國的利益與祈國的溫琅進行較量交鋒,在這末族的地盤上,以言語,以詭計,以立場,殺個你死我活。
這就是傅問漁點破方景城身份的原因。
當然,傅問漁是沒有這麼宏大的胸襟的,她只不過是藉着方景城爲國爲民的東風,方便她自己逃出末族這個鬼地方罷了。
所以她說,她半點也不介意彼此利用,反倒這般赤裸裸的利用和交換,讓她覺得十分的心安理得。
因爲方景城明白傅問漁的想法,所以他更加憔悴不堪,如此直白乾脆的利益交換,不含一星半點的情緒雜質,簡直純粹得可怕。
屋子裡所有的人識趣地出去,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一堆人,紛紛約着出門上街,留了一方安靜的地方給傅問漁三人,傅問漁採了幾朵花進來插在花瓶裡,左擺右擺地看了半天,心思似乎全不放在他們二人身上,只似隨意一般講道:“我的要求很簡單的,離開末族,當然能順手把這裡毀了就更好了,你們要什麼你們自己談。”
方景城強提了一口真氣,他實在快要到崩潰的邊緣,甚至不敢多看傅問漁幾眼,多看一眼便是一把刀紮在心間,他現在倒寧可傅問漁憤怒地把他趕走,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再逃避一段時間,可是傅問漁卻偏不這麼做。
他勻了勻氣,才說道:“在她的要求之上,還勞煩溫太子早日退回祈國。”
溫琅搖着骨扇輕笑:“你倒是會做好人,討得她開心。不過末族雖說是你豐國臣族,也沒規定別人就不能來了,祈國想跟末族多做生意多結姻親多有來往,並沒有觸犯你豐國的律條吧?”
“末族現如今最想做成的事是將她推進掠魂陣法,掠奪異人之力,溫太子你也要答應嗎?”方景城不看傅問漁的時候,尚能顯出幾分城王爺的強硬來。
“想做這種事的又不止末族,城王爺你怎麼好意思說得自己很乾淨一樣呢?”攻人攻心爲上,溫琅深諳其道。
方景城啞口無言。
傅問漁插好最後一朵花,倒了三杯茶:“當年城王爺想利用我救活肖顏開,失敗了,現如今末族想借我異人之力活過數百年,也會是失敗的,溫太子你最好從別的地方下手攻破城王爺。從這件事的立場上來說,我是不會答應你與末族的要求的,畢竟要被抓去行儀式的人可是我。”
溫琅張張嘴,又閉上,再咬咬嘴:“你就不能等等再說話,我又沒說要把你送給末族。”
傅問漁攤手:“沒辦法,既然是要敞開了來說,不如就說個明白。”
方景城臉上浮起一個脆弱的笑意,就算是她自私也好,至少在立場上傅問漁是與自己一致的。
“溫太子,你若是能讓末族放棄傅問漁,我或許可以考慮開闢一道商道在末族,與你祈國商人通來往。”方景城漸漸誘敵。
溫琅一聽便笑:“你這話有趣,誰都知道這會兒末族對她勢在必得,你要我幫你這個忙,不等於是讓我與末族爲敵?以後我還怎麼跟末族的人來往?”
“你爲何非要與末族的人來往?”方景城的目光咄咄逼人,這是一個重複的問題,方景城逼的便是溫琅不能把話說破。
果然溫琅神色微凝,慢慢收了扇子望着方景城:“你若能拿出比之末族更有利的條件,我答應你幫傅問漁逃出此處,也並不是不可能,少將軍,你拿得出來嗎?”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你很清楚,少將軍,既然現在大家心知肚明我們也不必說暗話,我是祈國太子,再纔是溫琅,你能拿什麼,足以與這相抗!”溫琅總是邪笑的眼中透幾分堅定,狠狠看着傅方景城與傅問漁。
方景城反而鬆了些神色,笑望着溫琅:“你說你是祈國太子,那你到底是爲了祈國,還是爲了太子?”
溫琅在祈國日子不好過這事兒大家都知道,那麼他這麼費盡心機地要得到末族,到底是爲了方便祈國日後攻打豐國,還是爲了其他目的呢?
又或者,在更久的以後他是爲了方便祈國發動戰事,那在這之前,他是不是有別的目的?溫琅他如此力爭末族的原因,是不是在一石多鳥?
最令人惆悵之處在於,溫琅他是一個鍥而不捨的人,一旦他想得到什麼,便會拼盡一切去提到,這種偏執能助他成事,也能毀了他的一切。
他的打算頗是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有一個對他打算了若指掌的人,方景城近乎恐怖的戰略目光註定了溫琅的打算在未成雛形時,便要胎死腹中。
方景城的話讓溫琅神色微寒沉默了不少時間,十九玉骨扇在他掌中慢慢輕轉:“少將軍果然厲害。”
“與其說我厲害,不如說她手段了得,激得我們二人相鬥,她便能全身而退,而我們明知是計,還不能抽身。”方景城苦笑着看向傅問漁。
傅問漁舉起一杯茶在半空點了一點,無辜聳肩:“小女子只是求一條活路,對兩國大事並無興趣。”
你若只是想求一條活路,能把整個末族都弄得雞飛狗跳嗎?
真是妖孽。
“少將軍你這是鐵了心要在末族上的事跟本宮一較高下了?”溫琅也是無奈,若非是祈國現在事兒真的有點大有點煩,他又何嘗想在這裡跟方景城這種變態人物過招了?
“不錯。”方景城的答案也是簡潔。
“想讓本宮放棄末族也不是不可能,除非少將軍答應本宮兩個條件。”溫琅認真的神色昭示着他的兩個條件決不輕鬆簡單。
“先說說看。”方景城擡手。
溫琅卻不看他,只望着傅問漁。
“我若保證末族的人不會對你如何,你能否答應我不幫這個人?”溫琅的骨扇點了點方景城,“對付他一個我已經夠頭痛了,再加上你,我便半點勝算也沒有。”
這倒是稀奇了,溫琅難道還有什麼法寶可以說得動末族的人?
方景城眉頭一擡,同望着傅問漁。
傅問漁看着他們二發笑,細細品茶也不着急:“此事關鍵並不在我身上,你們不必這樣看着我,我誰都不會幫。難道你們忘了,我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嗎?我要的僅僅是,我過得好,別的,我並不介意,就好比這末族死上幾萬人我也不放在眼裡。”
“我有一個提議。”溫琅骨扇一撫掌心,神色帶幾分惡作劇的模樣。
“說說看。”
“不如,我跟少將軍兩個誰能把你救出去,你就跟誰走如何?”
“溫琅你敢!”方景城拍案而起。
溫琅轉着骨扇笑意連連:“少將軍這是沒把握贏得了我了嗎?這便是我的第一個條件,傅問漁,誰贏,誰得她。”
“她不是物件,更不是戰利品!”方景城鳳眼半眯,滿是怒意。
溫琅一愣,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原本他還以爲方景城動氣是因爲自己又在打傅問漁的主意,沒成想他氣的是這個。
“反正第一個條件我拋出了,答不答應是你的事,第二個條件時機到了我自會告訴你。”說着又對傅問漁笑得一臉燦爛:“從了本宮比跟着他強。”
傅問漁只是面色平常沒有什麼別的情緒,淡淡說道:“我不會再把我的命交給任何人,那是很蠢的事情,兩位慢聊。”
“等一等。”方景城叫住她。
傅問漁頭也不回,只背影給他:“城王爺有事?”
“我想與你說一些事情。”
“好啊。”傅問漁轉過身來看着他。
“如此,二人慢聊。”溫琅可是知道,方景城這會兒要跟傅問漁說的事無關天下大事,說來說去不過是兒女情長小事,他在這裡極不合時宜,待得久了說不定還得吃方景城巴掌拳腳,不划算不划算,還是走掉的好。
所以他搖着扇子大笑出門出,一邊走一邊吆喝着:“軟軟綿綿,給你們未來的太子妃娘娘備些好酒菜,等會兒本宮要與她一醉方休,聊聊人生風月幾時方可擁入懷。”他聲音極大,像是生怕別人聽不見一般,鬧得整個屋子裡外的人都知曉。
若換以往,方景城必然氣得要出手跟他打一架方纔罷休,但在此刻,他並沒有合適的身份去做這種事情,在傅問漁心目中,他的地位現在遠不如溫琅,甚至不如溫琅身邊的軟軟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