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的時候,傅問漁和方景城再一次碰面,這一次他們兩沒有擦肩而過,而是站在彼此對面,對望着發笑。
“怕不怕?”方景城問她。
“那你怕不怕?”
“我怕啊,我怕要是失敗了你可怎麼辦?”
“簡單啊,我救你。”
“那爲夫的小命可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收得穩穩當當的。”
方景城伸出手來,傅問漁將小手交到他掌心,管他那麼多,是生是死闖了再說。
他們手牽着手進了宮,方景城真的是有些緊張的,所以掌心裡都有汗,他不是怕別的,是怕今日沒辦法帶傅問漁再從這宮門裡走出來,自己的生死,他反倒看得很淡。
好好的天之異人,可以活到永遠,折在這裡了就太虧了。
宮門是爲了他們兩個留着的,所以他們才能進來,很容易就走到了鳳儀宮,一進殿就看到韓峰已經如同一條死狗一般躺在地上了,只剩下出氣,難得有進氣,可見蕭鳳來的火氣有多大。
“你們還敢進宮來,倒是讓我刮目相看。”蕭鳳來今日笑不出,她很想生撕了眼前這兩人。
她潛心準備那麼多年,忍得了那老不死的東西在她眼前晃悠,圖的不過都是有朝一日攻下豐國,到時候天下就亂成一鍋粥,那十八行宮的陣法也就真的起到了作用,等到那個時候,她這一生也就解脫了,方景城他好大的膽子,竟敢燒了她全部的戰船!
他竟敢燒了全部的戰船!
面對暴怒的蕭鳳來,方景城氣定神閒:“你可有證據證明是本王燒的?我雖你國質子,但這種污衊,本王是萬萬不受的。”
反正已經不要臉了,就不要臉到底,敢在韓峰面前滿嘴大話,就不怕繼續大話於蕭鳳來。
“方景城,你找死!”蕭鳳來厲喝着就要一掌劈過來。
“蕭皇后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殺了我,你祈國是否能向豐國交代。”方景城淡淡出聲,蕭鳳來的手掌停在方景城面前一紙距離,生生收住。
“豐國皇帝會在乎你一條命嗎?”蕭鳳來憤憤收手,兇惡地看着方景城:“我不記錯,你這個白氏後人,是他最恨的人!”
“那也不能否認本王是豐國皇子,王爺,將軍的事實。”方景城淺淺淡淡,不急不慢。
“你是怎麼找到戰船位置的?”蕭鳳來有着跟韓峰一樣的疑惑,韓峰說是長賢公主泄漏的,蕭鳳來卻不信一個廢物公主能有這等本事。
方景城瞥了一眼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韓峰,從容道:“蕭皇后你既然已經拷問過韓大人,那就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再說一次,我沒有燒你的船。”這話說得,你既然不承認你燒了船,幹嘛又要承認你知道船的位置?
“溫琳告訴了你什麼?”
“無他,想來蕭皇后也知道我問過長賢公主的問題,祈國是如何在海上排兵佈陣的,又是用了多長的時間前往黑海,再問一些祈國的水兵平時怎麼訓練,長賢公主是個很溫良的好女人,覺得這些事告訴未來的夫君也不無不可,便向韓大人討了來答案,告訴了我。而我家夫人是個分析問題的高手,幾次演算,就找到了。”方景城一本正經地胡說,沒辦法,總不能把賈瞞給賣了。
當時方景城故意要問溫琳那些問題,就沒想過要讓蕭鳳來和溫琅給出答案,但卻要讓他們兩個相信,溫琳對答案很執着,很希望用那些答案來接近自己。只有讓他們相信了,溫琳才能在此時成爲他們心目中的叛徒,被他們認定爲是幫助間接幫助方景城完成了燒船之事的人罪人。
而韓峰,韓峰只是個跳板,一個障眼法,大家都覺得是韓峰的時候,蕭鳳來和溫琅反而不相信是韓峰,方景城才能這麼順理成章地把一切黑鍋從韓峰身上再甩到溫琳身上。
這些深宮裡的人心裡總是有九曲十八彎,方景城雖然極不喜歡,但多年的京中惡鬼生涯卻讓他對此十分了然,越是真實,他們越是懷疑,越是不可能,他們越是相信,你說這些人,有多可憐?
顯然蕭鳳來不是很相信方景城這一嘴的胡話,轉頭看着一臉鎮靜的傅問漁:“你倒是說說看,你怎麼演算的?”
傅問漁覺得這個夫君他有點坑,編了這麼個大謊話,要圓起來着實費力?可是費力也得繼續圓:“我不過是計算了下一艘船上容納的士兵,算了算大致的重要,看看他們吃水多深,再研究了一下海水的流速和風速,以及船隻行進原本的速度,沿流逆算,便能找到大致的位置,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個地方,要找到寶平鎮,也不是很難。”
方景城暗暗在心中給了傅問漁一個香噴噴的吻,真不愧是他的夫人,這等說起瞎話來的本事半點不輸自己!
“你覺得我信嗎?”蕭鳳來眯起她狐狸一般的眼睛。
傅問漁無辜地看着她:“這就是事實,你算不到的東西,不代表別人算不到,我向來會這些,不信,你可以問溫琅。”
她會問溫琅就出了奇了,就算她不信,她也沒有更好的說辭來反駁傅問漁。她只是逼近着傅問漁:“你可知,方景城爲了你不肯娶長賢公主,這般惹怒我,會是死罪!”
“哦?所以蕭皇后這是要撤掉我與長賢公主的婚事了?”方景城玩味一笑插話道。
蕭鳳來移過美目輕瞟方景城:“你不是這個打算嗎?一個這樣叛國的公主,一個這樣爲了男人能出賣國家機密的公主,我怎麼敢將她嫁給一個對我祈國有狼子野心的質子?”
“蕭皇后謬讚,本來我覺記得長賢公主頗有能耐,不僅能盜得祈國水戰機密,還能偷得了水兵軍晌,這種奇女子若是能娶到,也算是本王的福氣,不曾想,蕭皇后你卻反悔了。”方景城說得痛快,手指卻要被傅問漁掐斷了。
欒二千顯然是個守信的好人,所以軍中糧晌出事的這個麻煩事兒,還沒有傳到蕭鳳來耳中,於是她聽着還很有震撼力,幾乎是恨不得掐住方景城的脖子:“你說什麼?”
“蕭皇后你還不知道嗎?和陵城中公主府裡怕是堆着十多萬兩白銀,全是長賢公主爲了日後能與我好好過日子劫來的。”方景城故作驚奇。
“她劫我祈國軍晌你是怎麼知道的!”蕭鳳來一雙美目幾乎要目眥欲裂了。
方景城平和嘆息:“這不說了嗎,我是個質子,她不想我日後受委屈故行此事,還得意洋洋地告訴了我。雖然我覺得她這麼做挺蠢的,但也不能掩蓋我對她的佩服之情,實在厲害,水軍軍晌啊,說劫就劫,實在好手段。好在我夫人看不過此事,咱們又不是沒錢,要什麼她劫來的銀子,將那些軍晌,三倍奉還了。”
傅問漁皺皺眉頭:“蕭皇后你不該不知此事,此事欒大人早已知道,按說已上報給溫太子了纔對,蕭皇后你怎會一點風聲也未得到?”
全世界,再沒有比傅問漁跟方景城厚顏無恥不要臉的人,再也沒有了!
這兩人爲了能活着走出祈國皇宮,選擇了先聲奪人,劈頭蓋臉一頓猛擊,幾乎要將蕭鳳來打暈頭了,怨不得蕭鳳來反應不過來,實在是這兩人準備太充分,一天天看着吊兒郎當,實際上卻在暗地到處挖陷阱等着別人往裡頭跳。
但蕭鳳來她畢竟不是普通人,在經歷過短暫地震驚之下,立刻鎮定下來,幾抹邪魅的笑在她脣角:“這般說來,溫琳對你真是情深意重,我若是強拆這姻緣,怕是要連上天都看不過了吧?”
方景城順勢接話:“若能娶一位對我豐國如此用心的女子,本王倒真不介意試試看,問漁也向來認爲國事重於家事。”
“不錯,我這個人極其討厭別人要挾我,也討厭別人利用我要挾我心愛的人,與其這般被動,不如豁出去算了,反正他心裡只有我一個,我們還能平白得到一個祈國尊貴的公主做內應,於豐國而言,是一筆很賺的買賣。”傅問漁點頭說得煞有介事。
“你……你!”蕭鳳來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她握着的方景城的最大的把柄就是傅問漁,如果傅問漁都做出妥協,那她就失去了制衡方景城的力量。
“你說,我把方景城殺死在這裡,你會不會很傷心?”蕭鳳來氣得大概是快要瘋了,所以纔開始說重複的胡話。
“蕭皇后,能定我豐國王爺生死的人,只能是我豐國的皇帝,雖然我挺討厭他,但這個時候他挺好用的。”傅問漁很是坦然地承認着自己的厚顏無恥。
“是嗎?那你呢?我要殺你,你覺得有人能攔得住嗎?”
“有的,畢竟那白衣白髮不男不女的神秘面具人,也是你的主上,他很想讓我活着,讓我去救一個已經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女人,所以蕭皇后,生死要挾,並不管用,你是殺不了我的。”傅問漁……將無恥這個詞的意義,發揮到極致了。
蕭鳳來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傅問漁居然知道這件事一般,甚至她聽到神秘面具人的時候神色都有扭曲,極其妖豔的臉上透着一筆筆猙獰的戾色,然後她慢慢平靜,塗抹着豔紅口脂的紅脣張開,開始一如既往地放聲大笑,笑得不知何其暢快一般。
方景城緊握了一下傅問漁的手,這個女人一旦開始發瘋,那就不好對付了。
傅問漁眉目微寒,與方景城十指相扣,她倒要看一看,蕭鳳來能瘋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