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孩子,明明就是個只有七八歲年紀的稚童而已,就算心智早成,操刀殺人的時候,手段卻是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彼時榮顯揚的一隻手就託在他脖子後面,其實只要指力一捏,也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並且這個時候——
這孩子眉眼間那種熟悉印象的由來他也已經尋到了答案。
可是——
看着那孩子稚嫩的面孔和黑亮的眼睛,手指卻是本能的僵硬,竟然是——
下不去手的。
榮顯揚的遲疑只有一瞬,但是已經足夠,那孩子的動作分外的矯健靈活,已經順勢從他懷裡滑出來,翻身落地,泥鰍一樣的溜了。
因爲變故突然,所有人都被驚的不輕。
延陵君目赤欲裂,一掌逼退正在和他纏鬥的暗衛就朝榮顯揚奔了過去。
榮顯揚的腳底虛浮,踉蹌着連退兩步。
“父親!”延陵君壓抑着低吼一聲,一手扶住了他的同時,另一隻手已經摸到了他的手腕,替他把脈。
那孩子刺他的那一刀就在當胸,如果運氣不好的話,正中心臟,那便就神仙也難救了。
這邊他搶過去扶住榮顯揚的同時,那個孩子也飛奔到了樹下,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倒了些藥粉在手心裡又糊在風邑胸口洞開的血窟窿上。
這時候,敢來救援風邑的援兵也逐漸聚攏過來,和那孩子一起扶起風邑,往後退去。
待到退到安全的距離之外,那孩子方纔神色凝重的對風邑詢問起來,“父王,你的傷勢要不要緊?”
當時褚潯陽也正要趕過來查看榮顯揚的情況,聞言,身子就是猛地一震,有些難以置信的轉身看過去。
怪不得,她也覺得這孩子看着有點眼熟,果然,他的年紀雖然小,但那眉眼,和風邑卻是極爲相像的。
站在旁邊的風啓顯然也是大爲震驚,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這孩子——是安王的子嗣?”鐵方忍不住道,雖然只從兩人的長相上就可以判定這一點,可任憑喚做是誰,也都很難突然接受這樣的事實,“這孩子看上去至少有六七歲以上了吧?”
當年楊妃出事的時候,風邑年僅五歲,如今過了差不多二十二年了,他會有個七歲的兒子倒也不算早,可是怪就怪在,這些年來,朝中竟然沒有任何人聽到風聲,更沒有聽說他有娶妻的打算,而現在卻突然從天而降將了一個這麼大的兒子來。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掩人耳目,以遊歷爲名逍遙在外,崇明帝和榮顯揚不是沒叫人盯梢,卻竟然不曾發現這樣的秘密。
“這事情——恐怕是有變故了!”風啓的眼睛眯了眯,突如其來,就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他的目光在那孩子帶來的隨從身上打量,“這些人全都身材孔武,又驍勇的很,而且人數這麼龐大——”
他說着,就扭頭朝褚潯陽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榮世子的欽差衛隊,應該在過來這裡的路上還攔下了他們大部分的援兵吧?能把將近三千人的遷拆衛隊阻撓這麼久的——那些人也定然爲數不少!”
成百上千,這已經構成了一支私兵的規模了。
風啓這絕對不是在危言聳聽。
身後的延陵君已經替榮顯揚匆忙把把脈,突然聽他急躁道:“桔紅,針囊!”
“是!”桔紅趕緊答應着,掏出隨身帶着一套金針遞過去。
褚潯陽也再顧不得去研究風邑兒子的來歷,趕緊收攝心神,回到了延陵君的身邊。
“怎麼會這麼多血?可是傷着要害了?”看到榮顯揚衣襟上面的血漬,褚潯陽的一顆心就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雖然剛好偏離了心臟,卻傷了心脈,必須馬上先止血!”延陵君道,手下動作飛快的連連下針。
桔紅滿頭大汗的取了金瘡藥過來,要幫忙塗抹,褚潯陽就伸手接了,道:“我來吧!”
她倒了金瘡藥在手帕上,又連着帕子一口捂住榮顯揚胸前傷口。
延陵君一直連下了十幾針,再配合上金瘡藥,總算是有了作用,但他臉上表情卻並不輕鬆,遲疑了一下,還是對榮顯揚如實說道:“父親,您左側的心脈血管受損,必須儘快想辦法縫合,我先送您回府吧!”
榮顯揚的氣息略顯微弱,用力的抿抿脣角,並沒有馬上答應,而是撐着力氣拜託了他的攙扶,踉蹌了一步走到前面,面對風邑。
但是他的身體狀況是真的不允許,這麼剛強硬氣的一個人,居然連脊背都無法完全挺直。
他擡手,手臂隱隱有些抖的指着對面同樣臉色蒼白的風邑道:“我也不想要和你冤冤相報,既然今天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乾脆就不要半途而廢,你我之間,還是就此做一個了斷吧!”
他的目光不經意的又看了眼站在風邑身邊的孩子。
風邑也沿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瞭然於胸的笑了,“榮顯揚,我現在才知道,這些年裡,原來一直都是我錯看了你。我一直以爲你會是殺伐決斷的一個人,現在才覺得,君玉那樣的性子,倒是像我黃姐更多一些。”
他說着,突然就像是無限悵惘的一聲嘆息。
在場的衆人,俱都是一頭霧水。
榮顯揚用力的閉了下眼,然後道:“我雖然提前沒有想倒你的後路會安排的這樣周全,但是不管怎樣,現在在這裡,你也是走出去的了,你肯妥協的話,我可以不爲難你身邊的這些人,如果你一定要和我魚死網破,那也無妨!”
雖然那孩子帶來了部分援兵,但是面對數量龐大的榮家親衛還有御林軍,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更何況,這期間還夾着一個半大的孩子。
榮顯揚似是在勸風邑自裁,但在心裡,又彷彿十分篤定的知道,對方一定不肯這麼做,所以話才說完,就立刻不耐煩的一揮手,“安王犯上作亂,刺殺太后,不用有顧慮,動手吧!”
他腳步虛浮的轉身要走。
風邑卻是不退反進,突然捂着胸口往前走了兩步,看着他的背影,諱莫如深的笑道:“我知道你人多勢衆又恨我入骨,一心就只想要了我的命,來抵償我皇姐。如果你真要動手,我也不介意和你硬碰硬,可是榮顯揚,很遺憾,你隻手遮天隱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我已經知道了,你說——這要如何是好呢?”
他的語氣譏誚,氣定神閒,甚至帶了幾分等看好戲一樣的表情。
榮顯揚的步子猛地頓住,也不知道是被驚的還是隻因爲體力不支,身體都跟着劇烈一晃。
“父親!”延陵君趕忙迎上去,扶住了他。
榮顯揚是真的支撐的有些勉強,是以這一次並沒有拒絕他,抓着他的手,一寸一寸的緩慢回頭。
風邑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挑釁道:“我不妨實話告訴你,今天之前,我已經提前安排了人手,但凡今天我不能活着回去,馬上就會有人將你的秘密呈上那人的御案,如果叫他知道了,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榮顯揚看着他,卻是心知肚明,對方絕對不是在危言聳聽。
“真的要和我同歸於盡嗎?”風邑再次問道。
榮顯揚用力的咬緊牙關,因爲用力過大,額角青筋都在不住的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一字一頓道:“好!你走吧!”
他居然,連一句質問也沒有,就這麼樣的妥協了?
風邑到底是抓住了他的什麼把柄,能將他逼迫至此?
“殿下!”鐵方到底有些不甘心就這麼放棄手刃這人的大好機會的,“太后娘娘被安王所殺,皇上勢必要追究的,如果放了他走——”
那麼難保崇明帝不會爲此而遷怒保護太后不周的風邑。
風啓只沉默着看了風邑一眼,就默然移開了視線,“不關我們的事!”
既然是榮顯揚的事,褚潯陽就勢必妥協,而他——
也沒有任何的餘地。
“是!”鐵方費力好打理壓制,才叫自己憋下了這一口鬱氣。
風邑冷笑了一聲,再看向榮顯揚的時候,目光之中就突然多了幾分悲憫情緒道:“所以我說你是真的太過優柔寡斷了,但凡是你當初能少一些顧慮,早點下手,或許——你我之間的夙願便早就可以解決了!”
早些年的榮顯揚遲遲沒有對他下手,就是因爲太介意延陵君的處境,唯恐一旦殺了風邑,打破了朝中三方的平衡,崇明帝就會對他們父子下手,所以他一拖再拖,到了延陵君有自保的能力之後——
現在——
卻已經錯失了最佳的機會。
以至於現在,反過來手受制於人,就要眼睜睜的放虎歸山了。
榮顯揚冷着臉不說話,風邑卻知道事不宜遲,不能等到朝廷的追兵過來,便就一招手,帶着那孩子和隨從離開。
“剛纔,你爲什麼沒有殺我?”那孩子跟在風邑身邊走了幾步,突然回頭,眼神明亮的看向了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榮顯揚。
他的年紀雖小,但是感覺卻是十分敏銳的。
雖然榮顯揚下意識的舉動讓他鑽了空子,但其實以榮顯揚的應變能力,哪怕躲不過那一刀,隨後也能順勢捏斷他的喉嚨。
可是那個時候,那個人卻沒有下殺手。
榮顯揚的神情虛弱,卻沒有應聲,只看了他一眼,就緩緩的往旁側移開了視線。
那孩子等了片刻,見他不語,倒也沒有再勉強的刨根問底,只無所謂的一聳肩,然後就重新轉身,快跑兩步,追上風邑,去幫忙扶住了他一邊的手臂。
這一場持續了整整二十一年的夙仇,原以爲都可以在這一天畫上永遠的句點,徹底了結,卻不曾想終究還是世事難遂人意,最終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繼續無休止的持續下去。
“父親傷得很重,得馬上帶他回去醫治。”延陵君也顧不了許多,彎身抱了榮顯揚。
彼時褚潯陽已經命人給她和風邑來時坐的那輛馬車更換了拉車的戰馬。
延陵君安頓好榮顯揚,就又從車上跳下來,讓樑五帶人護衛着馬車先行。
這裡事情既然告一段落,大部分的人手也都就先跟着撤了,只留了幾個人下來管制現場,等着附近衙門的人趕來處理善後。
延陵君從車上下來,就先徑自走到風啓的面前道:“今天這裡的事,你怎麼說?”
風啓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目光卻落在遠處,盯着風邑等人離開的方向,篤定的開口,“十二皇叔口中所謂掌握住的有關榮世子的把柄,其實——是陽羨皇姑吧?”
這世上,唯一能叫榮顯揚妥協的就只有風清茉和延陵君兩個人了。
如果不是事關風清茉,方纔都明明已經佔着上風了,他怎麼可能受風邑的威脅,就那麼放了那一雙父子離開。
風啓這人的眼睛實在是太毒了一點兒。
延陵君心裡還惦記着榮顯揚的傷勢,也沒耐性和他周旋,直接就是冷冷說道:“那好吧,如你所願,我不再窺探或是逼問你的隱私,這件事——你也就當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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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在覬覦他的妻子。
雖然他的表現十分的風度剋制,但也足夠叫人窩火的了。
延陵君這會兒是越看風啓就越是覺得他不順眼。
風啓的面上雖然不顯,但大抵也是相看兩厭了,一邊轉身朝繁昌公主等着他的地方走過去,一邊道:“是安王以皇祖母的性命作威脅,又毒計重傷了榮世子,所以才藉機脫困的。本王要趕着回宮向父皇稟報此事,並且張羅爲皇祖母治喪,先行一步,就不和諸位一道了。”
他說話的語氣幾位冷淡,再就頭也沒回。
繁昌公主等了許久,見他過來,就趕緊迎上來兩步,小聲道:“皇兄!”
“走吧,我們回宮!”風啓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帶着她一起上了馬車,被御林軍護衛,帶着太后的遺體匆匆回宮去了。
延陵君負手而立,冷着臉目送。
褚潯陽從他身後走過來,狐疑道:“這位二殿下的舉止的確十分奇怪,你也懷疑他嗎?”
“哦!”延陵君回過神來,轉身抓住她的手指握了握道:“他的確是有點兒高深莫測的感覺,但是就目前的種種來看,他對咱們,總算是沒有敵意的,總之以後多注意他一些就是。”
“好!”褚潯陽點頭,轉而臉上神色就轉爲憂慮,“父親的傷勢是不是不容樂觀,我們也別耽擱了,趕緊回去吧!留下幾個人來等着官府過來善後就好。”
“嗯!”延陵君吐出一口氣,牽着他的手往自家的馬隊方向走去,一面對桔紅道:“蘇卿水幫忙帶了父親的欽差儀仗去截殺十二舅舅的援兵,目前具體的情況如何還不清楚,你先不要跟着回去了,去他那邊看看!”
“是!”桔紅應了,咬着嘴脣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咬牙開口道:“主子——映紫她——”
畢竟是十多年一起長大的姐妹,映紫的背叛,對另外和幾個丫頭而言都是不小的衝擊。
延陵君的步子一頓。
褚潯陽也纔想起了這茬兒,就皺了眉頭朝蒼白無力跌坐在不遠處的映紫看去。
因爲毒藥將傷口的皮肉腐蝕,她頸部的那一點擦傷已經變得相當嚴重,雖然她也試圖用身上帶着的金瘡藥止血,但哪怕是延陵君調配出來的金瘡藥都沒有任何的作用,此時她那傷口已經覆蓋了半邊脖子,用雙手捂住,鮮血也還不住的從指縫裡往外溢出來。
延陵君的目光異過去,映紫的身體就瑟縮着一抖,心虛的垂下眼睛,小聲道:“是奴婢自作自受,念在主僕多年的情分上,請您給我一個痛快吧!”
她說着,就無限淒涼的苦笑了一聲。
“處理了吧!”延陵君對她的事情,卻是十分冷漠的,竟然沒有因爲她的背叛而有任何的反應,只就撂下話來,便繼續舉步往前走去。
桔紅咬牙撿起地上的一把劍。
映紫卻是難以置信的猛地擡頭,目光追隨延陵君的背影,大聲道:“主子!奴婢追隨您整整十五年,哪怕是這一刻有錯,可否請您——親手賜我這一個結局?”
她說着悲切,然後就強撐着力氣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追過去,撲倒在了延陵君的身後,去拽他的袍角。
延陵君這人做事從來乾脆,很少願意爲無關緊要的人浪費時間,被她攔住了,就不悅的皺了下眉頭,順手接了桔紅手中長劍。
映紫見到自己最後的請求得逞,便就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來,閉了眼,等着安心受死。
延陵君也懶得計較,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直接揮劍就要往她的頸邊拉下,最後關頭,褚潯陽卻是突然上前一步,涼涼道:“君玉,其實你是早就發現這個丫頭不對勁了吧?”
她順手奪了延陵君手裡的劍,屈指在那劍身上叩擊了兩下。
映紫被那清脆的迴音震的心肝亂顫,不由自主的睜開眼,神色驚惶的猛然擡頭朝延陵君看去。
延陵君冷着臉,不置可否。
褚潯陽就又微笑說道:“安王是怎麼輕易發現父親的秘密,並且握在手中留作威脅他的把柄的?映紫,你是不是需要解釋一下?”
整個鎮國公府之內,一個是延陵君的院子,一個是榮顯揚的住所,都被各自的心腹守衛嚴實,如是銅牆鐵壁一般。
如果風邑是早就知道那件事了,也大可以不必等到今天才拿出來威脅榮顯揚。
足見——
他也是最近纔拿到消息的。
過去二十年他都沒能從榮顯揚手裡挖出來的秘密,怎麼就突然成了呢?
想也知道,在這裡面,映紫的功勞不想。
映紫的神情突然無比慌亂了起來——
她原來以爲只憑她挾持褚潯陽的事情,延陵君的心裡雖然不痛快,但應該就只會覺得她是一念之差,而未必就會打從心底裡厭棄她,可是——
如果延陵君是早就知道了她存有異心的話——
“主子——”映紫的聲音顫抖,突然就慌了。
“最近半年,你幾次三番巧借我的名義摸進父親的住處,真當我都不知道嗎?”延陵君道。
他的語氣很冷很靜。
但映紫的心裡卻有一種被人打入了萬丈冰川一樣的感覺,從頭到腳,一片的冰涼。
她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這男子熟悉的容貌熟悉的表情,舌尖上面打了半天的旋兒,才勉強稍微冷靜下來,試探道:“主子你——你既然早就知道了,還——爲什麼——爲什麼——”
延陵君是個眼裡不容沙的人,更何況還是涉及到榮顯揚和陽羨公主的大秘密,既然明知道她在窺伺,他爲什麼不阻止?
誠然,映紫雖然自己對延陵君心生愛慕,但卻十分清楚,對方那時候沒有馬上動她,並不可能是因爲什麼私人感情的原因在裡面,所以——
她對此,一點期待也沒有,甚至是有些畏懼的。
這個男人的手段她太清楚,他既然放縱自己,肯定就是在算計某種更爲可怕的事情。
映紫突然就不敢再想下去。
然後果然就聽延陵君語氣冷淡的說道:“因爲我也想知道父親一直隱藏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不是他生性多疑,而是從榮顯揚凡事對他這個兒子都諱莫如深的表現上來看,延陵君其實是早就感覺到,他是有事情在刻意迴避瞞着自己的。
甚至於——
還有他落在烈焰谷外面的那顆珠子,他掩飾私底下和延陵壽見面的事實。
只不過因爲對方是他的父親,延陵君要守着做人兒子的本分,不好自己親自出手追查,所以在察覺映紫異動的時候,他選擇了順水推舟。
“原來如此!”映紫頹然跌坐在地上,突然就諷刺笑了,那笑聲十分的詭異,但是笑着笑着,就又變成淒厲的嚎哭,口中憤恨不已的捶着地面道:“如果早知如此,我當時就不該去想什麼退路和後路,原來我早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那我之前就應該直接殺了定國公主的啊!我真是蠢,蠢透了!哈哈!”
她兀自笑的癲狂,聲音狠厲。
哪怕是對她的背叛,延陵君都從沒當回事,也懶得和她計較,但是聽她說出這種話來,眼中瞬時就凝滿殺意,伸手就要去撈褚潯陽手裡的長劍。
“不需要你動手!”不想褚潯陽卻是退後一步,避開了。
映紫的狂笑聲戛然而止,愕然不已的擡頭看向了她。
褚潯陽垂眸看一眼手中長劍,才又一字一頓的繼續說道:“你親自動手,反而是成全了她!”
爲情癲狂的女人的想法,有時候恰是男人根本就無法理解的。
映紫明知道無路可走,還要說出那些狠話來,無非是要刺激着延陵君親手給她一個結局。
可是——
她褚潯陽就是這般小氣,就是不要成全這個女人最後的妄念。
“你——”映紫的心思被拆穿,臉上表情出現了瞬間的窘迫,越發憤恨的盯着她姣好的容顏,恨不能直接撲過去,抓爛她這張臉。
“本來,你也是不值得本宮來親自動手的,可是本宮得要你知道,覬覦了我的東西,會是個什麼下場。雖然準確說來,你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任何逾矩的動作,但是這個結局,本宮也還是紆尊降貴,親手送你了!”褚潯陽笑道,輕輕的反手一拉,鋒利的劍尖就從映紫潰爛流血的頸邊劃開一道很深的傷口。
映紫渾身僵直,眼鏡姑且還瞪的圓圓的,身體卻像是一塊毫無生氣的朽木一樣,緩緩,緩緩地歪在了地上。
“去吧!下輩子,記住別再犯到本宮的面前來!我的手段,你受不起!”褚潯陽隨手將長劍一扔,扭頭就走。
桔紅這一刻都嫌惡的移開了視線,不願意再多看那女人一眼。
原來她們都以爲映紫只是一念之差,雖然死有餘辜,但心裡也總歸是惦記着和她之間的姐妹情誼,替她覺得惋惜遺憾,可是這一刻——
對於這樣的背叛者,當真是千刀萬剮也不爲過的。
同情她?
那太不值得了。
風邑父子沿着官道策馬狂奔了一陣,在前面遇到的第二個路口就棄了官道,從偏僻的小路取捷徑,拐進了深山裡的另外一條路。
太后死了,崇明帝那裡這會兒必定是一片混亂,而榮顯揚,也不可能再派人來追擊他們,所以他們這一路走的倒也放心。
後面不斷有斷後的探子三不五時的傳來訊息,確定已經徹底甩開了追兵之後,父子兩個的行進速度也適當減緩了些許。
“父王你還好嗎?後面沒有追兵尾隨,要不要先停下來重新處理下傷口?”那孩子長短不一的連着吐了好幾口氣,最後一口,纔像是把心裡鬱結已久的濁氣都吐了出來。
“不必了,我沒什麼事,這裡到底也是京城衙門的轄區範圍,先別掉以輕心。我的傷,不打緊,等晚上投宿的時候再行處理就行!”風邑說道,緊跟着又回頭對後面跟着的隨從道:“其他人那裡的情況怎麼樣了?是被什麼人纏住了嗎?”
“這個——”他隨從遲疑了一下,卻是直接看向了風邑身邊的那個孩子。
“哦!”那孩子聽風邑問起,這才一拍腦門道:“我給忘了!那些人本來都是我帶着來的,可是半路突然遇到榮顯揚的欽差衛隊埋伏狙殺,我瞧着領頭的那個玄衫小子不像是個好對付的角色,就扔下他們在那裡周旋,先帶了一些人超近路趕過去接應父王的。不過事實證明,還好我沒留在後面和他硬碰硬啊。”
他說話的語氣,總是帶着幾分自傲的語氣,但又莫名的不叫人覺得反感,說着就衝風邑眨眨眼道:“不過那個小子是誰?居然把我們部落裡最精銳的一批勇士限制的死死的?”
“你說他穿玄衫呢?年紀是跟君玉差不多吧?”風邑道,見那孩子點頭,心中便是瞭然,“應該是蘇卿水了,那人是難得一見的將帥之才,我們的人會被他牽制,倒也不丟人的!”
那孩子聽了,只是撇撇嘴,不置可否。
“不過——之前你那一刀,怎麼會失了準頭呢?”風邑突然淡淡的開口問道:“我不是一直都教導你,對敵人不可以存有仁慈之心嗎?”
那孩子鎮定自若的策馬走在他旁邊,明明只有七歲,卻表現的十分沉穩冷靜。
他彎起脣角,輕輕的笑了笑,“母親也常常告訴我說,凡事留一線,日後好想見。而且——”
榮顯揚若不是伸手接了他,也就不會遭遇暗算。
只從這一點上來看——
就算是敵人,那人也都不算太壞,值得他手下留情了。
只是麼——
敵人就敵人,那人還險些殺了他的父王,他刺他的那一刀也沒有任何的遲疑和手軟,而至於榮顯揚最後到底是生是死——
就全憑運氣了。
那孩子的話,最終也沒有親口說明白。
風邑對自己的兒子還是瞭解的——
這個孩子,雖然年紀小,但是卻很有主見,若說他這一生還有什麼值得感恩和驕傲的事情,那便是這個孩子了,看着他從出生到成長,沒一點的改變,都能逐漸打散他人生中無處不在的陰霾。
那孩子沒有解釋,風邑也就沒再追問。
過了一會兒,那孩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就調侃着開口道:“不過父王,我那位表哥娶的媳婦兒那麼兇巴巴的,看那樣子,怕是以後少不得要找咱們的麻煩了吧?”
他的年紀小,這樣調侃起人來,就叫人忍俊不禁。
“呵——”風邑忍不住的笑了笑,視線落在遠處,目光就逐漸沉澱,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那個丫頭難纏的很,都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是此後窮盡一生,咱們的部落和南華的朝廷之間,恐怕都要永無寧日了。”
褚潯陽對他,本來就已經恨入骨髓,今天再加上榮顯揚的一筆——
以那丫頭護短的性子,只怕更不會善罷甘休了。
今天他們被迫放他走,但是可想而知,隨後是一定會把這筆賬都和長城部落的戰場上。
“這樣好像也不賴,依舊有朝廷和榮家互相牽制,他們雙方對我們也要適當的手下留情啊!”那孩子倒是不太在意的模樣,頓了一下,他突然正色看向了風邑,確認道:“這樣一來,父王今後便不會再回這邊了吧?”
“嗯!”風邑點頭,眼中有種如釋重負一般的情緒明亮閃過,再次看向了那個孩子道:“你母親知道你出來了?”
“她自是不肯的,我跟他說我要進山幾天去打獵,不過她就是裝傻而已,肯定早就猜到了!”那孩子撇撇嘴,頓了一下,眸子忽而狡黠一閃,收住馬繮,湊近了風邑道:“父王真的決定不要親手去把那個人做掉嗎?”
那個人——
風邑面上表情略一凝固,隨後就冷笑出聲,“既然榮顯揚還沒死,那人——就當是我給他留下的最後的一份禮物吧,如果是由我出手做掉了他,反而是成全了榮顯揚和君玉。”
那孩子聞言,就露出一種早知如此的表情,嘿嘿一笑,眸子黑亮,這纔有了點兒他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頑皮模樣道:“我想父王你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就在趕到這裡之前,我已經名命人把他派來詰問宮變之事的信使殺了,並且將人頭打包,委託城外的驛站給他送過去了。”
那個人?那個人呵——
他一定是到現在都不肯死心的,那麼就留他下來,攪得整個南華朝廷都不得安生吧。
至於他——
以後山高水遠,只要坐山觀虎鬥就好。
榮顯揚的馬車走的不是很快,所以延陵君和褚潯陽雖然延遲了一會兒,也還是在半路就策馬追上了車隊,親自護衛着馬車回鎮國公府。
這會兒得空,延陵君才面有愧色的對褚潯陽道:“芯寶,映紫的事——”
其實他一直都信得過榮顯揚有自保的能力,所以當時派映紫前去幫忙,就只是爲了將這個包藏禍心的丫頭給支開,本以爲風邑應該會讓映紫出面,裡應外合再去找榮顯揚的麻煩,沒曾想,卻被對方殺了一個回馬槍。
“沒幹系,反正安王本來就不可能真的將我怎樣!”褚潯陽倒是不以爲意,想了想,還是憂心忡忡的看向了馬車道:“父親的情況真的很不樂觀嗎?”
“嗯!”延陵君並不瞞她,“心脈受損,而且還是這樣嚴重的利器刺傷——”
他的話到一半,突然想起褚潯陽現在的情況特殊,就有些懊惱的打住了話茬,改口安撫道:“總之我盡力而爲吧,總之眼前的狀況也並不算是太糟糕的!”
褚潯陽明知道他是在寬自己的心,但這會兒滿腦子想的都是風邑和榮顯揚的那個“秘密”,倒也沒心思深究。
車隊一路急行,以最快是速度趕回了國公府,不想還沒轉進巷子,迎面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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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經下旬了,你們還要捂着月票不給我麼?昨天五二零,居然也不表白,好桑心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