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沉默良久,君天瀾的聲音再度響起:“說什麼沈妙言會誤事,你還不是將謝家的那個丫頭,留在了身邊嗎?”
“不一樣,你知道的。我對謝陶,只有憐憫。”
顧欽原的聲音冷得徹骨,“表兄要走的路,比常人艱難百倍千倍。若容戰、棠之和清覺是守護表兄的盾牌,那麼我顧欽原,就是表兄手中的利劍。劍之所向,唯有戰場。表兄生來,就不配擁有兒女情長。”
君天瀾沒再說話,整座四樓,寂靜得可怕。
沈妙言扶着樓梯,圓圓的瞳眸晦暗不明,貓兒一般,呼吸聲極輕。
片刻後,她轉身,一言不發地準備下樓。
只是剛邁開步子,就有清冷而堅定的聲音追了上來:
“欽原,你以爲,我是在爲什麼而戰鬥?若到達那條路的盡頭時,雙手都沾滿了冰冷的鮮血,若坐上那個王座時,周圍早已沒了想要守護的東西,那麼這些年我費盡心機,又有何意義?”
“我君天瀾,從未將你們當做可以利用的武器。”
沈妙言背對着那間雅室,心中漸漸產生一股暖意,回頭望了一眼依舊虛掩着的木門,悄悄下了樓。
她走到一樓大堂,嘴角掛着抹笑,在桌邊坐下:“小二哥,給我上一壺甜橘子汁,再上五碟招牌點心,再要一隻桂花酥皮醬鴨打包帶走!”
“好嘞!”那小二哥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立即去上菜。
沈妙言哼着小曲兒,卻見同桌的是個同她一般大的小女孩兒,看起來比她要纖瘦些,正抱着一隻同樣瘦弱的小黃貓,面前放着一盤最簡單的白麪饅頭。
那貓咪瞪着沈妙言,“喵喵”叫了兩聲,沈妙言覺得好玩,忍不住將手伸過去,摸了摸小貓的腦袋:“好可愛的貓,它叫什麼名字?”
她只摸了一下,那女孩兒就面無表情地抱着貓,避開了她的手。
警惕心真強。
沈妙言想着,擡眸望了眼這小姑娘,毫不在意地說道:“我叫沈妙言,不是壞人。”
那小女孩兒卻依舊保持着面無表情的模樣,將小貓放到桌上,伸手拿了饅頭,似乎有些結巴:“沈妙言,來……來吃吃饅頭。”
“啊?”沈妙言愣了愣,她要請自己吃饅頭?
她不禁眨了眨眼睛:“我點了好吃的點心,要留着肚子的。我請你吃點心好了,饅頭不好吃。”
正說着話,卻瞧見那小姑娘將饅頭遞到小黃貓嘴邊,那隻貓咪張開嘴,居然就吃了!
沈妙言整個人都不好了,怔愣半晌,輕聲道:“那誰,你這貓,叫沈妙言?”
“沈妙言……來吃……吃魚乾。”小女孩兒除了說話艱難外,語氣無半點波瀾,從袖袋裡取出一條幹魚,餵給那隻小黃貓。
沈妙言:“……”
正在這時,顧欽原從四樓下來,遠遠望向這邊,“謝陶。”
那小女孩兒立即抱着貓咪起身,追了過去。
卻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沈妙言望着這兩個奇怪的人一道走出去,正好拂衣和添香找過來,便也未作多想,只乖乖等着自己點的東西。
她請拂衣和添香一道在這裡用了午膳,下午又逛了一圈,直到夕陽西斜纔回國師府。
君天瀾早已回去了,身着寬鬆的白色居家服,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看書。
他偏過頭,透過珠簾,看到沈妙言抱着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進來,興沖沖地進了她的東隔間。
過了會兒,她拿着一隻長方形錦盒過來:“國師,我給你買了禮物,你快試試。”
說着,打開錦盒,只見裡面深棕色的絲絨布上,靜靜躺着一支小指頭粗細的銅製煙槍,約莫只有成年男子的手掌長度。
這煙槍做得很精緻,周身是深紅色的,用金粉在槍身上繪製了栩栩如生的蝴蝶。菸嘴也是金色的,看起來華貴妖豔。
“國師,我給你裝好了菸草,你快嚐嚐。”沈妙言眨巴着期待的小眼神。
“本座從不抽菸。”君天瀾直接拒絕。
“嚐嚐嘛,好歹是妙妙親手裝的菸草。”沈妙言上前蹭了蹭君天瀾,態度是少有的殷勤。
君天瀾蹙眉,端起那支細細的煙槍,沈妙言立即拿了火摺子給他點上。
他試着抽了一口,塞在菸嘴裡的物質立即被吸進嘴裡。
那是……
他的手猛地扣住煙槍,面色漲得通紅通紅。
辣椒粉!
沈妙言站在旁邊,滿臉都是期待,她買了最辣的辣椒粉,全部塞進了菸嘴裡,就看國師會不會噴火了。
君天瀾辣得受不了,直接端起旁邊的茶杯想要喝水,沈妙言眼疾手快,一把搶過那茶杯:“國師,你要努力地噴出小火球啊!”
君天瀾:“……”
沈妙言將茶杯抱在懷中,擡起頭,沒看見君天瀾噴火,卻看見他通紅的臉色,以及被辣成火紅色的薄脣和眼圈。
“呃。”
這是,噴不出火嗎?
沈妙言訕訕,小心翼翼地將茶杯遞給君天瀾。
君天瀾一把奪過,仰頭喝掉一整杯茶,稍稍緩解了辣意,眼角餘光瞥見打算溜走的沈妙言,一把將她提了回來:
“沈妙言,你的日子就是過得太舒坦了。從今天開始,哪裡都不準去,給本座將書房中所有的書都抄寫一遍!”
“我不要……”沈妙言在空中打晃晃,眼淚汪汪地注視着君天瀾,“國師,我也是受人矇騙啊,那人說辣椒吃多了會噴火的,我想着國師要是能噴火,豈不是更加厲害……”
“滿口胡言!”君天瀾氣得不輕,“若是吃辣椒能噴火,你自己怎麼不去吃?!”
“我不是怕辣嘛。”
沈妙言翻了個白眼,說的理所當然。
君天瀾額頭青筋直跳,“你怕辣,別人就不怕?!”
“國師那麼厲害,區區辣椒算什麼,妙妙覺得國師能吃下一筐辣椒。”
君天瀾強忍住將她丟出去的衝動,鬆了手:“跪下。”
又跪……
沈妙言在心底嘆了口氣,默默望了眼君天瀾,悶悶不樂地跪在了地毯上。
君天瀾白了她一眼,“今晚不許吃飯,好好反省。”
說罷,便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等他用完晚膳回來,卻看見這小丫頭跪在那裡,手裡捧着一整隻桂花酥皮鴨,啃得無比歡快。
而他那塊價值千金的羊絨繡如意紋地毯上,被扔了一堆鴨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