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君懷瑾靜靜望着這一幕,明明是開心的畫面,她卻只覺辛酸。
她收回邁進去的腳,轉身望向西邊的天空,笑得嘲諷:“別人家孩子,第一個學會的都是喚娘,念念倒好,第一次喚的,卻是自己的爹爹。真是狠心的女人,連親生兒子都不要了……”
她說完,沒了進去探望念念的心思,只沉着臉擡步離開。
三日後,大梁城鎮南王府格外熱鬧。
沈妙言是第一次辦花宴,因此被邀請的貴女俱都受寵若驚,紛紛攜帶重禮前來。
荷香榭佈置精緻,廳中陳設了上十張小圓桌,圓桌上擺着今年新荷製作的荷花酥、荷葉糕、蓮子茶等物,俱都精美可口。
荷香榭臨着園湖,竹簾高卷,觸目所及是湖中不見邊際的綠色荷葉與點點粉蓮。
廳中彌散着淺淺的蓮葉香,十分好聞。
幾位先到的小姐已經入座,正搖着團扇,笑盈盈湊在一塊兒說話。
又過了一刻鐘,人都差不多來齊了,連魏靈玄也已入座。
她今日身着石榴紅對襟宮裙,額間貼蓮花花鈿,靈蛇髻上插一根垂流蘇金釵,打扮得格外豔麗,正與旁邊的荷官笑語嫣然。
“本妃來遲,還望諸位姐妹見諒。”
清甜的聲音傳來,衆人望過去,只見沈妙言着雪梨色重紗羅裙,雲鬢間簪一根紅寶石髮簪,搖着象牙柄湘繡牡丹團扇,脣紅齒白,端得是清麗宛如風月。
衆女起身,一同屈膝行禮:“王妃娘娘。”
沈妙言眼角餘光瞥向魏靈玄,卻見她端坐在水榭旁,只笑盈盈抿了口茶水,並不曾起身問好。
她也不介意,在上位落座,“本妃自打回到大梁城,還不曾邀約過諸位姐妹。這場遲來的宴會,便算我給姐妹們的補償好了。”
說着,面容姣好的侍女們紛紛端着酒壺過來,把蓮子酒一一擺在那些小姐們面前的桌子上。
園湖湖中心搭好了戲臺子,此時已有青衣花旦嫋嫋婷婷地唱起戲來。
胡風拂面,衆女觥籌交錯,蓮子酒醉人的芬芳彌散在鼻尖,令人聞之慾醉。
沈妙言吃了兩粒蓮子,含笑的目光不着痕跡地從魏靈玄臉上掃過,“光聽戲沒意思,咱們不如來和詩玩?就以這滿湖蓮花爲題,如何?”
其他女子紛紛附和稱好,有侍女捧來筆墨紙硯,衆女鬧做一團,喬寶兒握着筆桿子思索了一會兒,率先道:“我有了我有了!我先來!”
說着,提筆蘸了蘸墨水,立即在白紙上寫了出來。
她寫完,把紙卷捧起來,在衆人屏息凝神中,搖頭晃腦高吟出聲:“湖心一枝蓮,彩蝶舞翩翩。美人對影憐,水波綠無邊。”
衆人寂靜半晌,陡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好好好,喬姐姐這首詩做的甚美!”
“意境深遠啊意境深遠!我等自愧弗如!”
沈妙言有點兒摸不着頭腦,她怎麼只覺得這打油詩不知所云?
正懷疑莫不是自己的品味出問題了,就聽見一名姑娘興奮道:“我這首詩雖不如喬姐姐,卻也願意吟出來讓大家樂一樂!咳咳,大家聽好了:一朵蓮花開,百隻蝴蝶來。千片荷葉綠,萬朵雲潔白!”
“好詩、好詩啊!沒想到張妹妹才思如此敏銳!”
“雖不及喬姐姐的詩意境深遠,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那位張小姐滿面紅光地拱手:“承讓、承讓!”
沈妙言摸了摸下巴,果然,自己的審美出問題了嗎?
韓敘之俯身給她斟酒,輕聲道:“魏人不怎麼讀書,即便是女子,也是舞刀弄槍居多。”
沈妙言一想也是,連她兩位表哥都能把字寫成那樣,叫這些貴女作詩着實是難爲她們了。
然而這些姑娘倒彷彿是來了興致,一首首打油詩被做出來,各自誇耀,簡直是把自己當成千古詩人了。
她含蓄地笑了笑,偏頭對韓敘之招招手。
韓敘之俯身,她湊到他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話,韓敘之微笑着連連點頭。
這副親密的姿態,盡數落進魏靈玄眼中。
她品了口蓮子酒,美眸彎如新月,低聲道:“那個男人,是何人?”
荷官道:“回郡主話,好似是昨日纔到魏天訣身邊伺候的,應當是魏天訣從前在楚國時認識的男子。”
“哦?都嫁給魏長歌了,還與外男不清不楚,真是令人生氣啊……”魏靈玄低語,美麗精緻的面龐上卻始終噙着一抹笑。
沒過一會兒,沈妙言彷彿調戲似的,不着痕跡地摸了摸韓敘之的臉,繼而起身,帶着他一同悄然離開。
魏靈玄冷笑,“這是打算去幹那苟且之事了嗎?荷官。”
荷官行了個禮,立即悄悄跟了上去。
沈妙言一路與韓敘之笑鬧,沿着雕花長廊,很快到了一處無人的場所。
荷官小心翼翼地在後面跟蹤,她看見沈妙言靠在一根廊柱上,正仰頭朝那個男人嬌笑,還伸手去扯那男人的腰帶,不是有私情又是什麼!
她正看得專心致志,忽然皺了皺鼻子,聞見一股異香。
她回過頭,素問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手中捧着一盞小小的香爐,那股異香正是從香爐之中冒出來的。
荷官暗叫不好,正要運功離開,突然雙腿一軟,竟跪了下去。
沈妙言緩步踱到她面前,擡起她的下巴,笑得意味深長:“你叫荷官?”
荷官知曉自己是中了計,於是只死死瞪着她,並不說話。
“鹿兒是你殺的?”沈妙言又問。
荷官冷哼一聲,“鎮南王妃的位置是我家郡主的,你鳩佔鵲巢,好不要臉!”
沈妙言並不在乎她這些話,始終含笑:“鹿兒是你殺的?”
“是又如何?!”荷官冷笑,“誰叫她跟了個不該跟的主子?我勸你最好趕緊把我放回去,若是我家郡主知曉你敢對我動手,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是你殺的,這就好辦了。”沈妙言完全無視她後面那些話,淡定地從袖袋中取出一柄鋒利的匕首。
荷官挑眉:“你想做什麼?你可知我是我家郡主最倚重的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