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澈帶着五千大魏兵馬,如赤火燎原般,涌進北宮門!
隔着很遠的距離,他拈弓搭箭,箭頭直指韓棠之的鋼刃。
他的箭刺破墜落的雪花,“鐺”一聲,直直射在韓棠之襲向魏錦西的鋼刃上,迫使那鋼刃偏轉了方向。
沈妙言站在紛擁亂戰的人羣中,遙遙望着那鮮衣怒馬的少年,竟情不自禁地淌下了熱淚。
連澈眨眼已疾馳至她身邊,把她拉上馬,雙手擁過她的纖腰握住繮繩,周身蓮香清透,令人安心。
他低頭,輕吻過沈妙言的發心,溫聲道:“我來遲了,讓姐姐受了驚嚇。”
他的吻很輕,像是不經意地擦過,沈妙言並未察覺到。
她揉了揉凍紅的鼻尖,嗔道:“這麼多天,半點兒消息也不曾給我送進來。我今兒聽韓棠之說你不在了,雖不大肯信,卻到底擔憂了好久。”
“是我的錯。”連澈笑容溫溫,桃花眼中盛滿溫柔的模樣,與外人眼中的陰狠全然不同,“以後,我會好好陪着姐姐。”
遠處的君天瀾,把他們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隔了這麼遠,他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只看見那魏國的小狼狗吻了妙妙,可妙妙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還開心地笑了笑。
他靜望着,胸腔中漸漸涌出濃濃的妒忌。
他全然忘了自己是如何算計沈妙言的,他只記得這個女人前不久還說過想要和他好好在一起。
可轉眼,她就與旁的男人說說笑笑。
甚至,甚至未曾拒絕那男人的親吻……
連澈帶來的五千兵馬,勇猛得猶如豺狼,與大周的軍隊爭殺在一處,純淨的漢白玉廣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滿地。
顧欽原望向君天瀾,輕聲道:“表兄。”
君天瀾微微頷首。
顧欽原立即放出信號彈。
馬背上的沈妙言一怔,須臾之間,就聽見鋪天蓋地的馬蹄聲,自四面八方的宮牆外響起!
南邊的宮門,被人重重撞開。
涌進來的數千士兵,皆都身着精細盔甲,每人臂間還繫着一根紅絲帶。
士兵們讓開一條路,騎着棗紅駿馬的男人噠噠而來。
花容戰神情微凜,對上沈妙言,桃花眼中俱是無奈。
沈妙言不可置信:“容戰?!”
“抱歉。”花容戰垂眸,朝她拱手,“我侍奉的君王,自始至終,都是四哥一人。”
他生於微末,原是楚國京城裡,最低賤的市井混混。
卻被四哥看中,留他在身邊,命人教導他成材。
知遇之恩,不得不報!
沈妙言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縱身躍到侍衛牽來的馬匹上,雙眸定定盯着君天瀾。
半晌後,她收回視線,迎着獵獵霜雪,高高舉起彎刀:“魏北的男兒,你們的妻兒子女,還在草原盼着你們團圓。朕發誓,只要朕還有一口氣,這座皇宮,朕就要帶你活着闖出去!我們還要去見我們的親人,我們還要返回那狹海對面的故土!”
纖柔的姑娘,眼圈通紅,環視過雙手沾血、滿臉茫然的士兵們,用盡胸腔裡的氣力,呼嘯出聲:“我們是魏北的子女,我們永不做亡國奴!”
滿臉是血的魏錦西,用一身怪力,舉起了那數百斤重的旗杆,用盡平生力氣,高喝道:“我們是魏北的子女,我們永不做亡國奴!”
北風,驟起!
繡着“魏”的巨大旗幟,迎風展舞!
魏人紛紛鎮臂高呼,一時間士氣高漲,不顧性命地與大周的士兵拼殺在一起。
魏北多風沙。
那裡的兒女,皆都生得豪邁直拓,皆都有一顆赤子之心。
便是連長於煙雨江南的沈妙言,血液裡暗藏的,都是那赤壁高原上,呼嘯而過的狂風。
她用巨大的彎刀在人羣中拼殺着,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是她把這些大魏的士兵,帶到中原來的。
所以,她也想把他們平平安安地帶回家!
這是她肩上,不能推卸的責任!
可魏國的大軍,一部分駐紮在草原西部,一部分駐紮在西南與南蠻,被連澈帶來京城的,不過寥寥五千人。
然而花容戰,卻是把西南所有的駐軍都給帶了來。
她知道宮外,一定還層層包圍着無數大周軍隊。
可她不能停下。
這裡誰都能迷惘,唯有她不能!
因爲她是君王,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都在等待她的帶領!
她奮力地斬殺着敵人,奮力救着每一個落入險境的士兵。
可太多了,花容戰帶來的軍隊,數量實在太多了……
那宮門外,甚至還有將士,準備隨時補上空缺。
她的雙手被刀柄磨出血泡,她的龍袍盡是淋漓鮮血。
四周的包圍圈越縮越小。
連澈帶來的五千兵馬,不過只剩下兩三千……
觸目所及,都是屍體……
她的戰馬被人斬殺,她從馬背上滾落,拼勁力氣,迴轉身砍殺了那些偷襲她戰馬的士兵。
大雪紛紛。
君天瀾仍舊靜靜立在漢白玉臺階上,摩挲着指間的墨玉扳指,閉了閉眼。
……
黃昏的鐘鼓在遠處響起。
魏錦西的力氣快要消耗殆盡,腳下一軟,霎時跌倒在地。
眼見着有大周士兵過來抓他,一側高樓上,忽有哨聲響起。
魏錦西偏頭望去,魏化雨一身銀白細鎧,精緻的袖裡箭帶着哨聲,穿透空氣,生生射殺了妄圖取他性命之人。
所有人聞見哨聲,都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只見那高高的城樓上,魏北的小太子站姿如鬆,再度按下袖裡箭,箭頭後面綁縛着長而結實的繩索,筆直埋進地面。
他一手提着長刀,一手攀着繩索,從城樓上滑落。
半空中,那尚還稚嫩的眉宇間,閃爍着濃濃的倔強與戾氣,對着戰場咆哮出聲:“誰敢傷本宮的親人,本宮要他的命!”
沈妙言拄着長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在他奔過來時,她忽而一巴掌拍上他的腦門兒:“傻小子,誰讓你回來的?!”
魏化雨抱着長刀,齜牙一笑:“姑姑放心,鰩鰩已經和魏叔叔他們去了西南。我是大魏的太子,過了年,我就十歲了。姑姑,你肩上的重擔,我也想爲你分擔!”
沈妙言擡袖抹去熱淚,“咱們共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