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過後,緊接着便是上元佳節。
宮裡早已開始佈置,各色彩燈游龍走鳳也似,把皇宮妝點得十分熱鬧繁華。
鰩鰩這半月倒是沒去看熱鬧,只整日悶在雍華宮暖閣,尋思着在出嫁前,抓緊時間爲鳳櫻櫻物色一個好點兒的夫婿。
上元節傍晚,她正翻畫冊翻得起勁兒時,杏兒匆匆進來,“公主,魏帝陛下到了,說是要領你去承慶殿那邊看熱鬧。”
“這皇宮的上元節我又不是沒過過,年年歲歲都那樣,不過大臣們聚在一塊兒吃個酒賞個燈什麼的,有什麼熱鬧可看?”
鰩鰩搖頭,目光仍舊盯着畫冊,“反正我不去。”
杏兒恨鐵不成鋼地盯了她一眼,正欲去轉告魏化雨,誰知剛轉身,就看見對方已經負着手踏了進來。
她慣是有些害怕這個少年,於是福了福身子,緊忙退了出去。
魏化雨從鰩鰩手裡奪過畫冊,“他人制造出來的熱鬧,自是沒什麼可看的。自己弄出來的熱鬧,才叫真正的熱鬧。小公主當真不去?”
“自己弄出來的熱鬧?”鰩鰩詫異地望向他。
魏化雨笑得神秘,“盧鶴笙今夜,也入宮了。兩年前、兩年後,他屢次三番輕薄你之仇,小公主可想報?”
鰩鰩眼睛一亮。
她沒帶任何宮女,獨自跟着魏化雨登上了宮裡最高的藏書塔。
塔頂空曠,幾乎可以俯瞰整座皇宮。
小姑娘在塔頂上溜達了一圈,好奇地湊到魏化雨身邊,“你說帶我來報仇,可這兒什麼人也沒有,我到底要怎麼報仇呀?”
魏化雨摟着她的肩膀把她攬到懷裡,下巴微擡指向一個方向,“瞧瞧,那不就是人?”
鰩鰩下意識望過去。
因是上元節,所以宮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只見遠處的宮巷內,身着錦衣的公子,右腿殘廢,正拄着一根柺杖,艱難地在巷道內行走。
不是盧鶴笙,又是誰。
鰩鰩挑眉,“他怎麼會在這兒?”
“那塵垢秕糠的玩意兒雖被褫奪官爵,可到底是官宦出身,自然是想隨他父親入宮,也來宮宴上熱鬧熱鬧,好昭顯身份。只可惜,他幹了那等事,你皇兄如何能容納他待在承慶殿,自然是叫他自個兒滾出皇宮。”
魏化雨眉眼彎起,望向盧鶴笙的目光,猶如是在看一條喪家之犬。
鰩鰩道了句“活該”,旋即道:“你說帶我報仇,可咱們與他離得這樣遠,如何報仇?魏化雨,你是不是又在誆騙我?”
“沒大沒小的東西,”魏化雨刮了下她的鼻尖,“我什麼時候誆騙過你?瞧瞧這是什麼。”
說着,從懷中取出一隻精巧的工具。
鰩鰩接過,認真打量半晌,“這是……十字弩?”
只是瞧着,卻比十字弩要小許多。
“在十字弩的基礎上做了改進,射程更遠,羽箭威力更大。”
魏化雨說着,後退一步。
他的胸膛緊貼着鰩鰩的後背,抓住她的兩隻手,教她擺出正確的射箭姿態。
線條完美的下頜,輕貼着鰩鰩的發頂。
他低頭吻了吻鰩鰩的發心,旋即擡眸,脣角輕勾:“你猜,能不能射中他?” wWW. ттκan. CΟ
鰩鰩睜着一雙琥珀色圓眼睛,拿弩箭的手,有些微發抖。
雖則她看起來總是兇兇的,可色厲內荏,皮囊底下躲着的,分明是個懦弱的靈魂。
叫她提刀殺人,她手軟啊!
而魏化雨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握着她手的雙手,越發用力。
他叼住少女的耳垂,嗓音低沉含混:“我的小公主,魏北可沒有中原這般安逸。那個地方蠻橫得緊,你若不殺人,就會被人所殺。所謂的同情與憐憫,不過是放虎歸山。所以,這盧鶴笙,你殺是不殺?”
他亦沒有辦法保證,能夠十全十護得鰩鰩妥善。
所以,讓她自己堅強起來,乃是他調教鰩鰩的第一步。
近在耳畔的輕言細語,令鰩鰩幾度恍惚。
她盯着遠處宮巷裡的那個男人,抿了抿脣瓣。
她,
也希望她自己能夠強硬一些。
小姑娘眉眼俏麗卻不失英氣,握着弩箭的手,終於不再顫抖。
……
另一邊。
承慶殿內歌舞昇平,臣子們觥籌交錯,共同慶祝上元佳節,氣氛十分熱烈。
就在舞姬們甩着寬袖,展示着儀態萬妙的舞姿,而羣臣目光都巴巴兒地貼在她們身軀上時,一道不那麼和諧的聲音忽然響起:
“啓稟皇上,微臣有事啓奏!”
君念語看向李秀緣,眼底劃過一抹期待已久的亮色,擡手示意歌舞暫歇。
李秀緣行至大殿正中央,面容仍舊平靜,“微臣要參奏一個人。”
“今夜上元佳節,李愛卿有什麼事,若不是那麼緊要,不妨留到明日再說。”
君念語撫玩着一柄玉如意,說着獨屬於帝王的客套話。
“回稟皇上,茲事體大,微臣認爲絕不能再拖延下去。”
他說完,羣臣的心,已然從剛剛歌舞昇平中收回,緊張地盯向李秀緣。
誰都知道這位年紀輕輕的戶部侍郎在朝中堪稱兩袖清風、剛正不阿,平日裡雖是戶部的人,然而有事沒事兒就參奏朝臣的事情,可不曾少幹。
這大過年的,鬼知道他又開始參奏誰了!
羣臣提心吊膽,坐在其中的盧明至,卻捋了把鬍鬚,笑滋滋地瞅着李秀緣。
他折了一個兒子,好在女兒有本事,給他尋了個這般出衆的女婿!
瞧瞧,雖只是侍郎,可百官誰敢不給他面子?!
他正高興着,很快聽到小皇帝問道:“不知李愛卿要參奏誰?”
而他的好女婿,立即道:“回皇上,乃是吏部尚書,臣的岳父,盧明至!”
百官譁然。
所有人都目光迥異地望向盧明至。
盧明至更是呆了,不可思議地看向李秀緣,“秀緣,你可知你自己在說什麼?!”
君念語脣角微不可察地勾起,“李愛卿?”
李秀緣面無表情,脊背挺直,就那麼直直跪了下去。
他拱手,擲地有聲:“啓稟皇上,微臣今夜參奏之人,乃是吏部尚書,臣的岳丈,盧明至!”
盧明至霍然站起,因爲不可置信與憤怒,一張老臉抖動得極爲厲害,“李秀緣,你瘋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