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想着,進了小廚房去找吃的。
此時的王府花園,面容蒼白病態的公子坐在湖畔,手持釣竿,姿態沉靜地釣魚。
斗笠遮掩了他大半張臉,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身着純黑繡四團暗金龍紋的男人緩步而來:“欽原。”
顧欽原擡手,將斗笠壓得更低些:“宣王府婚宴快要開始了,表兄爲何還不去?”
微風從湖面吹拂而來,將兩人的袍子吹得浮動搖曳。
半晌後,君天瀾淡淡道:“現在去,還來得及。我幫你。”
他可以調集人馬,將謝昭從宣王府搶回來。
至於後果……
誰在乎?
顧欽原笑了笑,“她已經不記得我了。表兄,就算將她搶來,她也不會開心。我不想讓她不開心。”
君天瀾凝視他良久,默然轉身離開。
他不知道看着心愛的女人與別的男人成婚,是何滋味兒。
但他知道,若此刻成婚的人是沈妙言,他會不顧一切,哪怕血洗喜堂,都要將她搶回來。
她是他的女孩兒,誰都別想將她奪走。
他回到東流院,就看見沈妙言一手捧着個大饅頭,靠坐在長廊扶手上,啃得津津有味。
想起昨晚的事,點漆鳳眸暗了暗,他走到她身邊,從她手裡捧着的饅頭上扯了一點,放進嘴裡。
是最純粹的那種白麪饅頭,嚼久了,嘴裡會有些甜味兒。
“四哥真不要臉,連我的饅頭都要搶。”沈妙言轉向扶欄外,一邊吃一邊看庭院裡的風景。
“你的饅頭?”君天瀾的目光在她胸前掃了掃,聲音冷淡,“稱不上饅頭吧?”
沈妙言看見他意味深長的目光掃過自己胸口,連忙攏了攏衣襟,小臉緋紅:“大清早的,真是不要臉!”
和風溫潤,兩人靠在扶手上良久,君天瀾才緩聲道:“昨晚的事……”
“四哥愛我,卻用錯了法子。”
沈妙言淡淡說着,又咬了口饅頭。
君天瀾瞳眸中灰暗更甚:“妙言,曾經我以爲,權勢是我畢生所求。可直到遇見你,我才明白,原來我這麼多年追求權勢,都只是爲了給你更好的保護。權勢可棄,但你不可棄。”
沈妙言吃饅頭的動作頓住,擡頭看他,發現他也在看她。
她沒料到這人會忽然說這種話,情急之下,不小心被饅頭噎住,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君天瀾看見她的臉漸漸漲紅,只張着嘴喘氣不說話,連忙給她拍了拍背,又親自去拿水來。
沈妙言接過他遞來的茶水,一口氣喝掉大半杯,才咳嗽着將噎在嗓子裡的饅頭吞下,捂着脖頸半天說不出話來。
君天瀾將茶盞放到扶手上,摸了摸她的小臉,眼中都是憐愛。
沒等兩人說話,顧明匆匆過來:“主子,時辰不早了,您可還要去宣王府?”
君天瀾讓沈妙言將輪椅推來,兩人一塊兒出了王府。
宣王府在永昌街盡頭,府邸自是金碧輝煌貴不可言,幾乎抵得過小半座楚國皇宮。
屋檐下的風燈早換成了大紅顏色,府中亦是張燈掛彩,一眼看去全是火紅顏色。
侍女們迎來送往,人影幢幢,全是京中貴客,可見鎬京城中有多少人企圖巴結君舒影。
沈妙言推着君天瀾進了府,兩名侍女引路,朝前廳而去。
尚未跨進前廳,便有個爽朗聲音傳出:“待會兒五弟迎了新娘子過來,大家可要好好灌他幾壇酒!這廝素日裡囂張得厲害,今兒逮着機會,咱可不能放過他,叫他醉的洞房不成!本王倒想看看,他那張神仙皮底下,喝醉了是怎般神態!”
話音落地,便引來衆人的一陣附和,紛紛叫囂着要將君舒影灌醉。
沈妙言識得那個聲音,正是上次薛府牡丹宴上,從頭到腳身着綠色的皇子,她不知這人排行第幾,便以綠蔥皇子代指。
她推着君天瀾進了前廳,裡面的歡笑聲頓了頓,所有目光都落在輪椅上。
儘管這位是皇后嫡出,可他新近歸來,在朝中無甚人脈,因此在場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輕視,行禮時也是稀稀拉拉不成體統。
君天瀾也不介意,按身份在上座坐了。
前廳聚集的都是男人,他們安靜了會兒,再度開起玩笑來,許是這種日子難得,甚至還夾雜了許多葷話。
沈妙言一一瞧過去,只認得綠蔥皇子、薛遠,還有那個神神叨叨身着道袍的司天臺判官。
“說起來,本王這位弟媳,美貌可是鎬京城數一數二的。洞房花燭夜,也不知是何等姿態……”綠蔥皇子君無極搖着把摺扇,越說越放肆,“這女人啊,在牀上還是要主動些,纔有趣兒。因此本王常常說,青澀的姑娘玩起來沒意思,就是要人家的妻妾,偷起情來,那才叫好玩。”
其他人調笑起來,被他將話題帶的跑沒了邊兒,一位不正經的公子,甚至開始描述他家小妾在牀上的放.浪形骸。
沈妙言聽得面紅耳赤,君天瀾側目,淡淡道:“你且去外面。”
小姑娘連忙悄悄退出去。
隨着她離開,君天瀾看見薛遠和司馬辰的目光也追隨着去了門口。
薛遠他尚能理解,可司馬辰……
這位總以修道爲重的司天臺判官,莫非也動了凡心?
而沈妙言獨自來到外面,只覺宣王府錯綜複雜,簡直猶如一座迷宮。
無論是嫡庶還是排行,四哥都該在君舒影前面,然而僅憑府邸來看,那位大周皇帝,分明是有意在鎬京城人面前,壓一壓四哥。
令全城的人知道,他心中屬意的皇子,究竟是誰。
她走到一座亭子裡,正朝四周觀看時,穿着半舊衣裳的娃娃臉姑娘開心地跑進來:“妙妙,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呀?”
“阿陶?”
謝陶在她身邊坐下,“聽說迎親的隊伍快要到永昌街了,她果真如願以償嫁進了宣王府。”
“她不在謝府,你也能輕鬆些。”沈妙言握了握她的小手。
謝陶笑了笑,“所以她今日出嫁,我也挺開心的。”
兩人正說着,一個略顯尖酸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過區區謝府養女,給我擦鞋都不配!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竟然能嫁給舒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