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傳出的女音很是淡漠,“皇上認錯人了。”
君天瀾伸手就去掀車簾。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遇。
琥珀色琉璃眼,薄涼清冷。
暗紅色鳳眸,七分歡喜,三分狂熱。
“妙妙!”
衆目睽睽之下,君天瀾伸手去拉沈妙言,尚未觸及到她的衣袖,清脆的巴掌聲陡然響起。
所有人都震驚呆滯。
君天瀾捂住半邊臉,擡眸望向車中的姑娘,她仍舊保持着端坐的姿態,“我是清白姑娘,就算你是帝王,也沒有這般輕薄我的道理。連澈。”
連澈脣角微翹,拔出劍擋在君天瀾面前,“大周皇上,我姐姐不想和你說話,請你走開。”
君天瀾擡手,握住他的劍刃。
鮮血順着指間的縫隙的溢出,君天瀾定定盯着沈妙言,“念念還在鎬京等你。他太小,經不起長途跋涉,所以我沒帶他過來。妙妙,他是你的孩子。就算你怨恨我沒好好保護你,難道你連他也恨上了嗎?”
沈妙言俯視着他。
儘管她今日打扮素淨,幾縷陽光照射進馬車,她看起來也依然嫵媚妖嬈。
傾城之姿,便是荊釵布裙都難以遮掩。
她在微光中輕笑,“皇上,我再不是從前任你哄騙的姑娘了。”
說罷,目光淡漠地直視前方,“去醉香樓。”
連澈抽回劍,正要催馬,君天瀾身形一動,已然抓住車中的沈妙言,整個人化作殘影迅速消失在康樂街。
連澈桃花眼一眯,正要去追,韓棠之鬼魅般出現在他身邊,雪亮的刀刃架到他的脖子上,“人家夫妻的事,小舅子還是少摻和的好。”
“誰是小舅子!”連澈大怒。
韓棠之輕笑,“一口一個姐姐,叫得那麼歡,不是小舅子是什麼?”
馬車中的柳依依忽然驚奇道:“你是大周的韓棠之韓公子?”
韓棠之挑眉望向她。
“我聽張大人提起過你!”柳依依眉眼彎彎,“張大人曾做過梧桐書院的夫子,她說世上能把雙劍用好的人不多,韓公子是其中一個!”
“張晚梨?”韓棠之腦海中掠過一個人像。
“正是!”柳依依眼神中流露出幾抹促狹,“韓公子,張大人對你讚不絕口呢,你要不要去見一見她?她現在擔任諫議大夫一職,口才可好了,乃是我們女子的榜樣呢!”
韓棠之收了劍,笑道:“三日後的國宴上,應當能夠見到。”
連澈望着君天瀾消失的方向,面色不善。
此時君天瀾攬着沈妙言的腰,幾瞬就到了大梁城外。
他運着輕功來到一處無人的山頂,才把沈妙言放下。
沈妙言被他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只能死死瞪着他。
君天瀾指腹摩挲過她的臉蛋,凝視良久,才俯身吻住她的脣瓣。
良久後,他鬆口嘴,“真甜。”
說着,輕輕解開沈妙言的穴道。
沈妙言朝着他又是一巴掌。
君天瀾捂住臉,暗紅色瞳眸瀰漫着不解,“妙妙……”
沈妙言冷笑,圍着他緩緩踱步,“好一個一手遮天的楚國國師,好一個機關算盡的大周皇帝……君天瀾,你欺我瞞我,連我的身世都不肯告知於我,還送了個假郡主來大魏……你把我害得好苦!”
君天瀾鳳眸一怔。
沈妙言停在他面前,擡手攥住他的衣襟迫使他低頭看她,一字一頓:“君天瀾,若魏帝知道,你送來的郡主是假的,他會如何?”
君天瀾俯視着她,把她臉上的倔強與嘲諷盡收眼底,
山風拂過嗎,他忽然擁她入懷,“妙妙,所有的事情,我會慢慢與你解釋。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他身上薰着龍涎香,一如當年。
可沈妙言嗅來,這香分明是有毒的。
她一把推開他,冷笑:“不可能!我會在國宴上,把你幹的骯髒齷齪事全都公諸與衆!君天瀾,唯有你身敗名裂,方能消我心頭之恨!”
語畢,她決絕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君天瀾獨自站在山巔,山風帶着幾許涼意,令他遍體生寒。
幾縷陽光傾瀉而下,他伸手去握,卻只握到一片虛無。
空靈的聲音隔着時空,驀然迴響在耳畔:
——沈妙言,你說,我這樣,抓住的,究竟是什麼?
——是……月光嗎?可月光,是抓不住的。
——是,月光和時間,都是抓不住的。它們從我的指縫中流走,即便再次去抓,也不是之前的那一束月光,更不是剛剛那一瞬的時間。
——沈妙言,月光和時間我都抓不住,我能努力抓住的,只有人心。
高大俊美的男人低垂眼睫,緩緩攥緊五指,“妙妙,若我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抓住你的心,我不介意用更卑劣的手段……”
沈妙言回到大梁城,沒走多遠就碰到了到處尋她的連澈。
連澈見她衣着齊整,稍稍鬆了口氣,“姐姐,他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沈妙言沉聲,“沈青青的父母兄弟,現在情況如何?”
“再過兩日就能抵達大梁了。”
“很好。”
沈妙言帶着連澈和柳依依在醉香樓用午膳,柳依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用罷午膳,沈妙言一邊淨手,一邊道:“想說什麼?”
“天訣姐姐,那位大周皇帝,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是他的皇后嗎?”柳依依眨巴着大眼睛,水靈的小臉上滿是好奇。
沈妙言拿帕子擦乾淨手,“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我與他,並沒有什麼關係。”
柳依依小聲道:“可我瞧着,那位大周皇帝好像很喜歡天訣姐姐……”
連澈冷冷瞥向她。
柳依依縮了縮腦袋,沒敢繼續說。
下午,沈妙言陪她逛了幾家綢緞莊和首飾鋪子,兩人都買了不少東西,才各自打道回府。
路上,連澈沒騎馬,坐進了車裡。
沈妙言吃着點心,聽見他淡淡開口,“那柳依依不是個好東西,姐姐最好離她遠點兒。”
沈妙言聞言,擡眸看他,只見他臉上都是漫不經心。
她失笑,“我原是想撮合你們,誰知沒撮合成,你們倒成了仇家。她性子溫柔,不過是違逆了你的意思說君天瀾來了,你就這般記恨人家,未免太過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