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破空而出,入肉。
感受到肌體碰撞的感覺,錦華心裡瞭然——這個無皮女果然是人。
無皮女沒有想到錦華會貿然出手,來不及躲閃,眼睛生生捱了一拳。
趁着無皮女愣神的當口,錦華猛勁抽開了橫插在門板上的門槓,瞧見木門上的虛縫,心中暗喜。
無皮女愣神片刻,反應過來,兩隻黑亮的眼珠子幾乎噴火,她握住匕首,徑直又衝錦華斬來。
貼着門板滾過,堪堪躲過一擊,錦華沒料到無皮女如此難纏,迎面又遇,看着刺在眉心的銳利匕首,咕咚一聲吞下了卡在嗓子眼中的唾沫。
門外,風雨脫繮,雨點“叭叭”狂掃,竹林“颯颯”狂舞,雷霆以萬鈞之勢在天幕馳騁,聲音宛若戰鼓,震耳欲聾——“轟隆隆!”
伴着雷雨的浩大聲勢,電蛇狂舞,一道刺目白光透過門窗射來,“吱呀”一聲,尖銳的寒風伴着雨點撞在身上。側臉看去,錦華睜大了眼。
門被吹開了。
無皮女眼睛一斜,顯然也注意到了,在錦華動身的瞬間,急急朝大開的屋門奔去,但她對門外的世界彷彿是害怕的,小腿像在跳舞,一個勁兒發顫,在被風雨打住的時候,突然尖叫出聲。
錦華被這聲尖叫驚住,跨門動作一頓,很快便反應過來,一腳踩在冰涼的雨中,向院門的方向逃去。
夜雨淒寒,在雨中只奔走不大會兒,身子便僵了大半,而夜色黑沉,探手不見五指。錦華不知無皮女有沒有追來,這邪性的地方她是半刻也不願待下去了,沒有回頭,憑着記憶,在夜雨中狂奔。
等跑出宅院的時候,全身已經被雨水浸透,空寂的街上匯着四面八方而來的雨水。像個水塘子。
一腳深一腳淺踩在雨水中。這時,雨已經小了許多,身子是滑的。瓶子也是滑的,又冷又僵又餓又累,幾次都差一些抱不住瓶子,心裡只期盼着找到一家客店。先住進去。
夜黑的緊,不知現下是什麼時辰。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各個店鋪都是緊閉着,尋找客店甚是困難。
錦華深吸了口氣,壓下了心底的焦躁。她總歸將阿寬的骨灰帶了出來,車到山前必有路,客店應該也是能夠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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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不喜雨。他將一件灰色羊毛呢子斗篷披在媛媛身上後,一手提着箱子。一手護着還在使臉子的小姑娘下了火車,他們一路上倒了幾趟車,他就道了幾次歉,可沒成想,小姑娘是個驢脾氣,認死理,犟的要命。
看着淅瀝的雨水,白崇心裡有些焦躁,他從衣兜裡抽出了一個素銀製的雕花盒子,彈開盒蓋,從碼得整齊的香菸中抽出一支,點了火,夾在指間,深吸了一口。
嗅到嗆人的煙味,蘇蘇蹙起眉頭,她瞧了白崇一眼,撇了撇嘴,又挪開了眼,面對白崇,她仍舊拉不下面子。
白崇將蘇蘇的神情盡收眼底,他心底嘆了口氣,小姑娘只是一腔熱血,國內局勢,又怎是他們這些人可以妄論,那位張大帥之死,背後所隱藏的利益紛爭,又豈是他們所能...那些從遙遠國度傳來的書籍,他也只是看看,小姑娘居然當了真。唉,到底是他寵壞了她。到時候,戰爭真起的時候,小姑娘這般,他怕自己真的護不住她。
“蘇蘇。”到底忍不住,低低喊了一聲,白崇想把自己的心裡話完完整整的講給小姑娘聽,他愛她,寵她,慣她,但他沒有至高的權力,沒有在亂世中護她周全的把握,他所能做的,只有阻攔她。這世道,雖然言論自由,但那些被刺殺而死的還少嗎?
“白崇,你想說的,我都清楚,你還記得那位戴先生嗎?你還記得那篇《殺》嗎?白崇,不自由,毋寧死!國之強盛,在於我們所有人,救國的道路...”
白崇看着那雙亮晶晶的眼眸,他堵住了她的嘴,厲聲:“蘇蘇,別說了!”
蘇蘇淡漠的挪開雙眼,看着前方淅瀝而下的細雨,面無表情的迴應:“白崇,我對你很失望。”
白崇又點燃了一支菸,他深吸了幾口,拿在手上,過了一時忍不住將菸捲丟進了雨中,看着那點紅光迅速熄滅,拉住了蘇蘇:“我們先找地方住下,這些事情我先不跟你談,我們都冷靜冷靜。”
蘇蘇緘默不言,任他拉着,火車站附近有旅店,白崇東尋西找,找着了一家檔次不錯的,他撐着傘,儘量將大部分避雨的地方留給蘇蘇,提着竹藤箱子,穿過大馬路,朝旅店的方向去。
蘇蘇將白崇的動作看在眼裡,她心裡有些暖意,但她又忍不住想,白崇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有着普通的理想,他不懂她,不懂至高的理想,不懂爲了理想而付之一切的獻身,他只在乎賭場的生意,只在乎白家後院的瑣碎事,他是個窩囊的男人!
白崇一半身子在傘外,他那身昂貴的西服已經徹底溼了,涼意透過衣服鑽進毛孔,涼的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當他將目光轉向被自己保護的完好無損,一點雨都沒沾着的小姑娘,原本壓抑的心情又舒暢了,並不在意自己被雨水淋溼,心裡念着小姑娘身子差,去旅店了要吩咐茶房多煮些薑茶送來。
旅店裡,前臺有個夥計,懶洋洋的趴在臺子上打哈欠,見有人進來,眼睛一掃,見他二人打扮像是個富貴人,立即就精神了,坐正了身子,招呼:“您二位快進來,外面的雨可真大。”
白崇扶着蘇蘇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自己同夥計說話:“開一間上等的客房。”
夥計一聽,笑了:“您來的可真湊巧,我們就剩兩間房,不過上等房也就這一間。那位是您的太太?可真漂亮。”
白崇接過了夥計遞來的鑰匙,心裡因夥計的話而感到快活,他還沒笑兩聲,蘇蘇騰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夥計道:“要兩間房。”
這個夥計是個多嘴的,看了蘇蘇兩眼,勸道:“夫妻吵架牀尾和,有些事兒吧...”
蘇蘇堅持:“要兩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