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站了一會兒, 程峰掀起簾子,悄無聲息的進了屋。屋內窗前,紗簾靜靜的低垂着, 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
簾子裡, 柳星竹側着身子裹在被子裡, 安靜的沉睡着。
程峰輕輕掀起簾子, 悄無聲息的走到了牀前, 小心的半蹲着身子,滿眼憐惜的看着柳星竹。
柳星竹頭微微往下垂着,長長的睫毛安靜的停在如羊脂白玉般瑩潤細白的臉頰上, 嘴脣上一溜水泡醒目異常,睡着的柳星竹, 眉眼如畫, 靜謐而柔弱。
程峰心疼的看着柳星竹有些蒼白的面色和嘴上的水泡, 伸出手,頓了頓, 戀戀不捨的,只半蹲着,呆呆的看着她,只看得心裡沒來由的痛楚起來。
外頭的暖閣里程大焦急不安的等着,時不時的掀起簾子, 偷偷的往屋中探看着, 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了, 就這麼一動不動的蹲在那裡, 到底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這得看到什麼時候?程大焦急着, 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又過去兩刻鐘的時間,程峰才緩緩的站了起來, 掀起簾子,往後退了兩步,頓了頓,才下定決心般放下簾子,轉過身,疾步出了屋子,和護衛一起掠出了瀟湘館,出了文府奔着王府回去了。
柳星竹又吃了幾天的苦藥之後,身體總算開始漸漸恢復了,嘴上的水泡也開始消了下去。
。。。。。。
九月初,讓衆多學子們翹首以盼的秋闈終於轟轟烈烈的開始了,京城門口,一波又一波進京的幾乎都是各地趕考的舉子,如同每年一度的高考一樣。滿京城人談論的重點都是關於秋闈的話題,甚至還有人專門開了地下的賭場,押注今年的狀元榜眼探花。
文軒和孟宇同衆多學子一樣進了考場,經過一番的奮鬥之後終於像刑滿釋放的勞改犯一樣被放了出來。
文管家看着頭髮蓬亂,鬍子拉碴,雙眼無神,狼狽不堪的小少爺,心底心疼的同時又有些想笑,這哪是去考試,這純是遭罪去了!
據季大小姐季福友情介紹,考試的地方一人一間屋子,別說是伸懶腰,轉個身都難,每個人要在這不足一平米的小屋子裡整整考上七天,考生中有身體不好的,堅持不下來暈倒在考場,最後被擡出來的,多的是。
柳星竹一邊感嘆着季福知道的多,一邊心裡想着,誰說古代書生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分明是比現代的更要求德智體全面發展啊!
若是熬過了會試這道關,如果文軒發揮的好,考中了貢士便能進入殿試的環節,殿試若是再發揮的好,便能直接新官上任了。
文大公子出了考場在文管家的服侍下回了入住的客棧,進了門到頭就睡,直睡了一天一宿方纔起身。
接下來的日子就等着放榜,好在等的時間不長,等榜單一出來,文軒心裡總算大鬆了一口氣。
文軒貢士第十二名,而孟宇則是貢士第十名。會試中能有這樣的成績,殿試的時候中個進士想必是問題不大了。
不提文管家高興的手舞足蹈,興奮的準備着往家裡報信,單說文軒自得知孟宇又比自己高了兩個名次,一張俊臉就立刻臭的如茅坑裡的石頭一般。
因着接下來還有殿試,文軒自是暫時留在京城回不來,不過他人回不來,可是不代表消息傳不回來,會試放榜不久,文管家就託人帶了消息回來,緊接着不少相熟的人得知文軒中了貢士,紛紛前來賀喜,一時間文府倒是熱鬧起來。
幸好大家都知道文家此時男主人都在外頭,家裡便是來客也大多都是女眷。文夫人負責招待客人,每當有夫人向她誇讚文軒上進,爭氣時,文夫人臉上便是矜持得體的微笑道:
“看您說的,軒兒也就是運氣好,可當不起您這麼誇他!”
文夫人嘴上這般說,心裡可是美的不行,自豪感油然而生,她家兒子長得好,歸根結底是她這塊地好啊!來賀喜的人越多,文夫人心裡就越放心,兒子這麼有出息了,還怕找不到好的兒媳婦兒?
會試過後便是殿試,殿試的時間就是九月底,然而今年的殿試同往年都不同,據說增加了皇上的印象分,會有人對這羣通過會試的貢士們進行觀察,每年這段時間,除了溫書,意氣風發的貢士們最愛做的,便是聚在一起談論國際國內的大事,發表高談闊論,其實無非就是幾個年輕人以一己之見,批判哪個官員做事不地道,哪個官員做事還湊合,頗有年輕氣盛,指點江山的意思。
因着今年有這麼一項印象分,不少貢士爲了能更入皇上的眼,卯足了勁兒趁着這段時間好好表現,今年的這場貢士之間的高談闊論,比往年都要高調幾個指數,聽說幾個最爲活躍的貢士,不光談論實事,還聯名寫了萬言書,洋洋灑灑厚厚一沓,上諫皇帝。
在這一點上文軒做的倒是還好,這也完全歸功於自家老爹文笙曾經的殷殷教導,過來人文笙同志以十幾年前的親身經歷曾經與兒子談論過,最後父子得出的結論就是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太幼稚了!
首先這樣做實在是太高調了,一個連官都不是的貢士到處折騰,當在朝幹事的那羣官員都是吃白飯的?這不是明晃晃的在拉仇恨嗎?其次即便將來真的做了官,這樣的做法也少不了的被人使絆子就是了,所以說,年輕氣盛什麼的,最討厭了!
文老爹到底見多識廣,臨走之前算計着自家兒子考試的時間,還特意叫到書房囑咐了一遍,叫兒子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想着出什麼風頭,老老實實呆着就好,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慎言,就算皇上對文軒沒什麼印象。文軒還有自己的文化底子在,一個進士是跑不掉的,名次低點無所謂,慢慢往上爬就是了。
文軒答應的好好的,也如實的照辦了。他早過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也看不慣太高調的人,一朝得意就忘乎所以,所以這些日子裡他也是極少出門,大半呆在客棧裡。
然而太過低調又顯的不合羣,文軒接了同科貢士邀請的帖子,也只是偶爾出去,且必是和孟宇約好了,兩人一同去也好有商有量的有個照應。
終於到了九月下旬,殿試的時間開始了,文大公子儘量以平常心輕鬆以對,果然殿試成績出來的時候,文軒中了一甲第九名,而成績一直碾壓他的好友孟宇則考了一甲第十名,那些會試之後表現的過於張狂高調的貢士,則無一例外的名落孫山了。
文軒這次倒是心裡順暢了,自從成績出來之後,這幾天走路都帶着風,頗有些小公雞揚眉吐氣的架勢,顯然是在最終回合險勝了對手,傲嬌男反攻成功。
貢士們考中進士之後,便是等着分配工作的時刻。這個時候就是真正的拼爹拼運氣了,世家子弟本來就不需要考科舉入仕,能考中進士的世家子弟更是人中龍鳳般的存在,真正的權力機構的空缺一般都是留給這些人的,大部分進士都是白手起家的無門路人士,一般來說,都會從底層的官員做起。
遠的不說,就說文笙同志,十多年前高中進士之後風光沒兩天就被髮配到了民安做了七品縣太爺,加上本人性格嚴謹刻板,不會鑽營,在民安一窩就是十幾年。
而文大公子文軒當然也是屬於沒有門路的那種,文夫人自從得知了兒子中了進士之後,真是又是歡喜又是憂啊,之前怕兒子中不了,等好不容易考中了,又發愁兒子會跟他老子一樣,被分配到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做縣令,幾十年難得回家一趟,親人難以團聚。她也不盼着兒子飛黃騰達,只盼着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團團圓圓的日子。
這些天,文夫人天天帶着柳星竹到慧元寺上香求神,盼着菩薩保佑,能讓文軒被分配個好官,最好能分到岑南州府來,這樣離家近又方便。
終於在焦急等待之中,分配的結果終於出來了,文軒果然如願以償的被分配到了岑南州府,做了老爹文同知的下屬從六品州同,也算是如願以償了,而貴爲關係戶的孟宇孟大公子,因着出身世家,也算是那些所謂的人中龍鳳了,自然憑着家室分到了一個更好的官職,正是州府的從五品的鹽運司副使,不僅在品級上再次碾壓了文軒,更是個衆所周知的肥缺。
對此文軒倒是不以爲然,他也算上天眷顧了,能分到岑南,還是個不錯的官職,孟宇的出身擺在那呢,這是從出生就註定的沒法比,他也沒那個閒情雅緻的分那個神去。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趕緊將這個好消息讓人報給家裡知道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