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凝芯愣住,有些出乎意料,他會這麼輕易的放她離開?他費了那麼大的勁,將她從東宮的婚禮上劫走,把她跟他一起關在這地下石室裡三日,到底是爲了什麼?
他碰了暗處的機關,耳邊傳來轟隆一聲,石門應聲開啓。一絲昏黃光線照了進來,她別開頭,眼睛還不太適應。軒轅卿塵的聲音帶着歷經滄桑的荒涼感,重複道:“走吧。”
慕凝芯勉強站起,渾身綿軟無力,只能用手扶着牆壁,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出了門口,上了第一道臺階,她忍不住回頭去看,這一看,便看到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掛在他那薄脣的嘴角,看上去格外的悲涼,猛然間刺進她的心,狠狠一痛。
軒轅卿塵臉色蒼白,頹廢地坐在地上,半垂的眸子滿是蒼痍的表情,全無平日裡的高傲自負。像是一個受到致命打擊的孩子。
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視,微微擡眼,門外昏黃光線下的女子眼中一閃而逝的悲痛,令他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他遙遙望她,用他所有的真誠,對她說道:“芯兒,倘若你肯回頭,我將予你一生白首不離的愛情。”
一生一世,白首不離的愛情。
是她嚮往了多久的。
她心底一震,身子僵了僵,欲擡步離去的那條腿彷彿被釘在了地上,再也擡不起半分。
他的目光那樣真摯,充滿了期待,似乎在告訴她,只要她肯往回走,哪怕是隻走一步,她和他的幸福便唾手可得。有誰能捨得拒絕?
然而,軒轅宸睿邪肆的笑響徹在她耳邊:“對了,忘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慕府的人是我派人殺害的,不過我放走了一個人,你的貼身丫鬟碧瑤。她從小照顧你,你和她的感情應該很好吧?若是你不顧碧瑤和香璃的死活,大可離開我。”
另外,皇帝軒轅晟也早已得到了蠱毒的解藥,恢復清醒,只是軒轅宸睿還不知道。就在昨晚,他讓李公公悄悄傳來口諭,說若是明日成親之時,凌王沒有來阻止,那她就可以安心嫁給軒轅宸睿,做太子妃。若是凌王來了,證明他的心中有她,可以爲了她不顧一切。所以,她雖然不用嫁給軒轅宸睿,但,必須離開軒轅卿塵。因爲他是皇帝最器重的兒子,他未來將會是帝王,帝王的心中應該放着江山,不能有其他的牽掛。而他對她太過在乎,會誤了他的前程,甚至會成爲第二個雲妃。
爲了下一代帝王順利登基,皇帝棒打鴛鴦,也是合乎情理的事。美名其曰:爲了江山,爲了天下。她該不該慶幸,皇帝對她還有那麼一點仁慈,沒有直接讓人殺了她。
拉回思緒,慕凝芯咬着脣,在理智與情感之間苦苦掙扎,有什麼在心裡一點點甦醒,又被她強行壓制。她始終站在那裡,半回眸的姿勢,一動不動。
軒轅卿塵眸中的光華漸漸黯淡下來,連面上剛剛恢復的血色也一併退了去,慕凝芯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腳步略微停頓,隨即毅然步階而上,再不回頭。所以,她看不見身後之人眸光碎裂,慘笑無聲。
殘陽如血,染紅了半邊天空。地下石室前跪了一地的人,個個額頭抵着冰冷的地面,大氣也不敢出。
軒轅晟龍顏震怒,對着凌王府的管家侍衛們沉聲喝道:“朕的皇兒進了這石室已經三日了,爲何沒人來稟報朕?你們這羣狗奴才,朕養你們有何用?萬一……朕的皇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全部都要死!”
他一口一個皇兒,這是對於軒轅卿塵獨有的稱呼,憂心之色溢於言表,全無平常的沉着之態。一想到十五年前的那一次,軒轅卿塵從這裡出來時奄奄一息的模樣,他更是焦躁無比。
李公公搬來一張椅子,軒轅晟卻是坐立難安,面色陰沉得嚇人,揹着手,來回踱步。身後一衆大臣垂目頷首,莫敢仰視。
一側岩石邊突然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轟隆之聲,令本就處在極度緊張的衆人身軀皆是一抖,繼而擡眼望去,移開的石門之內,走出一名女子,儼然就是與凌王一起失蹤的太子妃慕凝芯。
衆人面色一喜,卻只見女子,不見凌王。看她此刻的模樣,面色蒼白,腳步虛浮無力,一頭長髮零落披散在瘦弱的香肩,一襲白色衣衫不整,三日前的紅色喜服早沒了蹤影。
慕凝芯一見外面竟如此多人,微微一愣,繼而走近行禮道:“參見皇上。”
軒轅晟注視着她,問道:“李公公那晚代朕傳的口諭,你可都記清楚了?”
慕凝芯輕點頭,垂着眼簾,沒有看他,“記清楚了。”
“很好,朕立刻令人帶你離開天聖。”
軒轅晟話落,兩名侍衛便上前押住了慕凝芯,她沒有掙扎,準備跟他們走。
“放開她!”一聲冷冷的命令式話語,有着天生的王者氣勢,讓人不自覺就想要臣服。侍衛們停下了動作,慕凝芯不用回頭,也知道除了軒轅卿塵之外,再沒別人敢在軒轅晟面前用這種態度發號施令。
出了石室的軒轅卿塵,又恢復了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凌王。他的眼眸冰冷邪魅,薄脣輕啓,淡淡道:“放她走。”
軒轅晟看到他,終於放下心來,卻也因此明白了一件事。他走前幾步,看向軒轅卿塵的眼光很複雜,有擔憂、有疼愛、有惱怒,還有怨責,最終都化作一聲長長嘆息,萬般無奈道:“皇兒,你又胡鬧了。以後把那石室關了,不準再進去。”
軒轅卿塵彷彿沒聽見般,看也不看他一眼,語氣依舊平靜冷漠,卻多了幾分堅定的力量,道:“本王說,讓她走!”
望着被侍衛架住的女子,軒轅晟說道:“好吧,既然凌王求情,這次的事情到此爲止,以後,誰都不準再提。聽明白了嗎?”說到最後,聲音已經變得冷厲非常,衆人連忙道:“遵旨。”聲音是齊整整的。
侍衛沒有將慕凝芯押走,但她還是離開了,就那麼平靜地離開了。
她沒有轉身,沒有回眸,所以她不知道,身後那名君臨天下的男子,望着她的眼裡,已經悲痛得流不出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