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夜,煙霧縹緲。幾縷冷風,穿透人的肌膚,令人心驚膽寒。
馬車沿着彎曲綿延的泥濘小路緩緩前行,打破了寂靜的蒼穹,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車印和馬蹄印。四下一片幽靜。
車內,一名女子睡得安詳,紅色羅衫襯着她細緻清麗的臉,躺在閉目養神的男子懷中,頭靠着他結實的胸膛,傳遞着溫暖。均勻的呼吸聲讓人莫名安心。
不知何處,清風吹過,男子額前的烏髮飄起,在空中劃出優雅的弧線。黑色的發映着漆黑的眼眸,仿若晶瑩的黑曜石,清澈而含着一種水水的溫柔。細膩的膚質如同千年的古玉,無瑕,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種冰冰涼的觸感。
軒轅卿塵緩緩睜開眼,低眸凝視懷中的人,輕撫過她的臉龐,撫平她微微蹙着的眉心,心下一陣陣發軟。
她穿鮮色的衣服很好看,只是平常不喜穿。他特意給她換了件紅色衣衫,在他的記憶中,第一次見她穿紅色便是在他們大婚當晚。
幸福猶在昨日,轉眼即將分離。
他冒險送她離開邊關,到一個安全、沒有戰亂的地方住下,而他們的孩子能不能順利出世,就要看他的福分了。
不能耽誤太多時間,軒轅卿塵連夜趕回了天聖駐紮在邊關的軍營。
接連七日的殺戮,天聖皇朝輕易地攻破了北平國的防守,準備帶領軍隊一路攻向北平的城門。局勢似乎有所扭轉。
軒轅卿塵身穿黑色袍衫,手持一柄精鋼劍騰轉挪移,劍光閃閃。也許是錯覺,也許是環境的關係,他的劍勢透露出孤傲氣質,明明站在眼前,卻又彷彿在很遠的孤峰上,那種難以把握的距離幾欲讓人崩潰。
連環十二劍過去,他目光如電,穿破虛空,身形猛然躍起,如同從高峰上凌空撲殺而下。只見劍光一閃,對面的巨石上被劃出一道深三寸,長三尺的可怕劍痕,乾淨利落,狠辣無情。
“卿塵。”蕭禦寒神速現身,語氣焦急,像是出了什麼事。
軒轅卿塵以一個完美的弧度收起了劍,樹上的落葉紛紛被震落下來,隨風飛舞,更增添了幾分悽清寂寥。
“禦寒,什麼事?”軒轅卿塵將劍放入劍鞘中,緩緩開口道。
蕭禦寒擔憂地道:“王妃被人抓走了。”
軒轅卿塵皺緊眉,“怎麼回事?貼身保護她的護衛呢?”
“被殺害了,客棧內打鬥的痕跡和血跡還留着,對方很心急,王妃應該被帶走沒多久。我猜測,極有可能是北平王的人,已經派了人去找。”
“若是芯兒有事,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軒轅卿塵以手抵額,長嘆口氣,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整整一日,派出去的侍衛帶來的消息皆是尋找無果。
軒轅卿塵大怒,提起前來通報的一名侍衛的衣領扔了出去,怒道:“若是芯兒不在了,本王便殺盡天下人!”
“你們全都去陪葬!”
……
天聖皇朝和西楚國率十萬大軍大舉進攻北平國,北平國誓死防禦。
秋風蕭瑟,落葉偏轉而至,被凜冽的風吹得在空中旋轉。北平的城池上是一排排黑壓壓的侍衛,手持弓箭,大義凜然。宏偉的城牆下,亦是整整齊齊的軍隊。爲首的是軒轅卿塵,他坐在馬背上,凝望着城池上的動靜,沒有他的命令,身後的士兵無一人敢向前一步。北平王雲榮身着鑲着金邊的黑色龍袍,遠遠地望着下面的人馬,與軒轅卿塵對視。雙方都無舉動,只是一直僵持着。
天色昏暗,烏雲壓城,山雨欲來,平靜的表面下早已風起雲涌。
良久,軒轅卿塵終於緩緩說道:“本王以爲北平王是正人君子,想不到不過是奸佞之徒,何必對一個弱女子動手?”
雲榮不以爲然:“朕很好奇,凌王喜歡的女子究竟有何不同,害得朕的女兒慘死,朕的兒子和朕斷絕關係,出宮離去。這筆賬,還沒有好好和凌王算算。”
“若是不敢與天聖交戰,何須再逞強,用本王心愛之人要挾本王,北平王也不怕招人恥笑。”軒轅卿塵黑眸冰冷,一字一句地道:“本王沒有耐心再等下去,立刻放人!”
雲榮陰冷一笑,“凌王不必着急,朕自會放人。只要凌王向朕投降,率軍潰退三十里,朕保證凌王妃安然無事。”
軒轅卿塵目光冷冽,嗤笑道:“要本王投降?北平王可知,本王帶兵出征多次,百戰百勝,從來就不知有‘輸’字!”
雲榮彷彿早就知道他會這樣說,不急不緩地說:“別這麼快拒絕,說不定等會兒凌王就不會這麼認爲了。”說罷,他命令道:“將人帶上來!”
不多時,一名紅衣女子被兩名侍衛押上了城池,女子臉色慘白,半昏半醒,低垂着眼瞼,虛弱得如同風中搖搖欲墜的落葉,隨時會倒下。
軒轅卿塵在看到慕凝芯的那一刻,心中絞痛,急切地想要飛奔上前,緊緊抱住她。
雲榮很是滿意他的反應,笑道:“看來凌王果然用情至深,朕甚是感動。不知江山與美人,凌王選誰?贏了這天下,可卻會輸了她。”
握緊了手中的劍,看着慕凝芯虛弱無力的模樣,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軒轅卿塵心中百轉千回,胸口隱隱作痛。
輸了她,贏了天下又如何。
見他沒有回答,雲榮有些不耐煩,“朕數三聲,若是凌王再不做決定,朕便讓她粉身碎骨,替朕的女兒夕舞報仇。”
“一。”
“二。”
“三——”軒轅卿塵眸光微閃。
慕凝芯微微睜開眼,看向城池下緊緊注視着她的人,心口沉悶抑鬱得說不出話來。
雲榮沒有進一步的命令,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軒轅卿塵的答案。
身後,是千軍萬馬,萬里江山。眼前,是眉間心上,此生摯愛,放在心尖上疼愛的人。他進退維谷。
軒轅卿塵緊閉上雙眼,靜默不語。再次睜開眼時,眼裡已了無悲痛之色,手中的劍滑落在地,黑曜石般的眸子深不見底,漆黑得一眼望不穿,卻有着不可動搖的堅定。
低沉卻堅決地說:“本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