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回與蕭鎋相視一眼之後,拱手道:“大王所言甚是,是臣考慮不周,不過……這費用該如何收取?”
楊彥微微一笑:“入門費一枚銀幣,石勒及諸妃寢宮,從一枚金幣到十枚金幣不等,再有特殊要求,比如在石勒或諸妃的牀榻過夜,另加錢,所得皆入內帑。”
內帑與外庫分開,但並不是楊彥的私房錢,一般是用於額外支出,外庫的一收一支皆有嚴格規定,來源於賦稅,由度支尚書打理,需要朝庭的專門璽印文書才能動用府庫錢糧。
而內帑不同,在本質上是部門小金庫,收支靈活,主要來自於國企的利潤以及各種經營性收入,由少府令容娥打理,動用內帑的錢也比較方便,楊彥一道命令就可以了。
比如官員的年終獎,就是由內帑發放,再如歷史上的萬曆三大徵,因國庫沒錢,也是動用了內帑的資金。
任回蕭鎋二人不由暗暗算起了帳,目中滿懷期待。
“大王!”
這時,有千牛衛來報:“一衆人等已經帶到,正在殿外候命。”
“請進來!”
楊彥擺了擺手。
“諾!”
千牛衛轉身而去,不片刻,帶來了包括羯將在內的二十餘人。
“我等參見大王!”
衆人齊齊施禮。
“免禮,諸位請坐!”
楊彥揮了揮手,向兩邊坐席一指。
“多謝大王!”
晉人一邊,羯人一邊,老老實實落坐,階上楊彥面容肅穆,不怒自威,衆人均是連氣都不敢透,這兩三日來,楊彥住在建德宮中,搜金刮銀,好不快活,他們可是心急難安啊。
楊彥一一看了過去,最終目光在徐光臉上定住,呵的一笑:“聽聞勒因饗高句麗、宇文屋孤使,酒酣,謂爾曰:孤方自古開基何等主也?
爾對曰:大王神武籌略邁於高皇,雄藝卓犖超絕魏祖,自三王已來無可比也,其軒轅之亞乎!
勒笑曰:人豈不自知,卿言亦以太過,孤若逢高皇,當北面而事之,與韓彭競鞭而爭先耳,脫遇光武,當並驅於中原,未知鹿死誰手。
你既誇石勒僅位列軒轅之下,論起神武,還高於漢高,那你給孤說說,石勒有哪一點高於漢高?”
“這……”
徐光神色一滯,他聽出了楊彥話語中的惡意,連忙拱手道:“胡主兇暴,時逢酒後,臣若對答稍有不合心意,必慘遭橫死,故以諛辭討其歡心,並非出於本意,請大王見諒。”
“砰!”
楊彥猛一拍几案,大怒道:“漢高除嬴平項,寬仁大度,威加海內,年開五百,有君天下之德,而安萬世之功也,你爲免受誅戮,便以胡酋抹黑漢高,徐光,你好大的膽子!
石勒此獠倒也不知廉恥,以己身比擬光武,光武雖不是開國之君,亦是中興之主,論起所處時局之艱難,並不遜於漢高,如此狂悖之徒,口吐妄言,你等非但不諫止,反鹹呼萬歲,倘若光武在天有靈,必誅盡爾等諛媚之徒!“
“大王,臣……臣實是不得己啊!”
徐光沒想到楊彥會發這麼大的火,嚇的當場癱倒,急聲分辯。
楊彥沉聲道:“你雖口口聲聲不得己,但孤觀你所爲,也並非不作勸諫,如石勒營建鄴宮,廷尉續鹹上書諫止,勒大怒,令御史拘捕,是你勸勒饒過續鹹,並雲勒天資聰慧,甚於唐虞……
呵,唐虞,乃唐堯與虞舜,在你口中,竟連個胡酋都不如?前次還可勉強辯爲保命,今次你又怎麼說?難道爲了救續鹹非得貶低我華夏先賢?
孤看你諛媚胡主成性,以爲晉身之階,如此奸佞之輩,孤豈能留之?
來人,把徐光推出去斬了,三族發配寧州,交由郭誦,嚴加看管!”
“大王,饒命,饒命啊!”
徐光淒厲求饒,頭磕的砰砰直響,他已年近五旬,斬了也就斬了,可是家族被髮配寧州,那是什麼地方?足有萬里之遙,給他是印象是疫瘴、南蠻和僚人,就算能勉強活下來,也是永世不得翻身啊。
千牛衛看了眼楊彥,見楊彥沒表示,於是大步上前,拉着徐光就往外走。
“大王,大王,老夫究竟哪裡得罪了你?如此對待老夫?你既容劉,何獨不能容石啊?”
徐光心知已無幸理,索性大聲質問,但楊彥並不理會,聲音越拖越遠,直到一聲慘叫傳來,才嘎然而止。
有千牛衛呈上了徐光的頭顱,雙目圓睜,斑白的鬚髮沾滿了鮮血,死不瞑目。
階下衆人,均是噤若寒蟬,這分明是鴻門宴啊,更是不敢吱聲了。
楊彥揮了揮手,千牛衛把徐光頭顱拿走,隨即又看向了裴憲。
裴憲頓時渾身一緊,低下了腦袋。
許久,楊彥才道:“你乃曹魏冀州刺史裴徽之孫,中書令裴楷之子,東海王越以你爲豫州刺史、北中郎將,幽州刺史王浚承製,以你爲尚書,及勒破王浚,你又降勒,憲章文物,擬於王者,過去的事,孤可即往不究,但孤只問一句話,裴妃落難之時,你尚爲王浚所用,可曾發人尋找?
後你被石勒信重,可曾爲裴妃求過一次情?講過一次話?又或者發派人手去把裴妃解救出來?”
剎那間,裴憲面如死灰。
他雖然是裴妃的堂兄,但河東裴氏太大了,裴妃又是個女子,彼此之間並無來往,況且裴憲仕王浚,而王浚與司馬越在短暫的合作之後,就轉爲了敵對關係,他更不可能去營救裴妃。
真正與裴妃親近的,只是仕劉曜的裴盾,那是親兄妹,但裴盾離的太遠,鞭長莫及,又早早身故,以致於裴妃足足陷落了十年,才被好心人贖走,送往郯城。
裴憲明白了,憑着楊彥與裴妃的關係,僅這一點,就不可能放過自己。
果然,楊彥問道:“你可有話說。”
“臣……無話可說!”
裴憲苦澀的嘆了口氣,心裡撥涼,他原還指望以從兄的身份攀上裴妃這顆大樹呢,可這倒好,人沒見着,楊彥已經開始清算了。
“也罷!”
楊彥點點頭道:“念在你是裴妃的從兄,孤不殺你,剝奪士人身份,以良人授田,禁錮三代!”
裴憲渾身一顫,這比殺了自己還狠啊!
直接由士人打入良人,禁錮三代,就是三代不得出仕,新朝建立,正是各競奮勇之時,自家卻白白浪費三代人的時光,將來還如何爭?
一剎那,裴憲如老了十餘歲般,癱了下來。
楊彥又望向了傅暢,眉頭稍微皺了皺,因着傅衝的關係,他還不好拿傅暢如何,但是讓他任用傅暢又不可能,即使不考慮父子同朝的因素,光是爲羯人制定過典儀就不可能再使用。
傅暢倒是識趣的很,連忙道:“大王,老夫年歲已長,念及過往,心有愧疚,無顏再爲國效力,願往洛陽養老,還望大王恩准。”
楊彥揮揮手道:“也罷,孤準你所請。”
然後,望向了劉槐。
果然史書沒有記錯,劉槐投靠了石勒,石勒也沒重用他,給個太子太傅的虛銜,高高供了起來。
與當初奉元帝詔討王敦時相比,劉隗明顯蒼老了,其實他的歲數和刁協差不多,都是五十來歲的樣子,但刁協手握人事大權,低級官員的選撥與長史的配製幾乎一手把持,楊彥不怎麼幹涉,生活上又有美妾侍奉,老樹開花,生了兒子,建康的家人也還算是平安,心情舒爽之下,越活越年輕,鬚髮漆黑,看上去如四十許人。
而劉隗的人生與刁協是兩個模板,身負背主叛國的污名,在襄國寄人籬下,目睹羯人的種種暴行,日子過得提心吊膽,巨大的精神壓力,幾乎把他壓垮了。
“哎~~”
劉隗也神色複雜的與楊彥對視,許久,才嘆了口氣道:“老夫一生閱人無數,自問也能看個七八分準,但唯獨看走眼了明王,事己至此,老夫沒什麼好說,任憑處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