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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楊彥如果在場,也要喊一聲冤,他還不至於下作到拿羯人去羞侮皇帝,真正的幕後黑手,是徐龕。
正如刁協指出,如徐龕、郗邁、周翼等人就是小人,可小人用的好,往往有奇效,徐龕帶着些手下混在人羣中,並不公開出面,暗中觀察着司馬紹。
他也是活了五十來年的人精,從青年時代起,就做馬賊,一生征戰撕殺,什麼人沒見過?一看司馬紹的樣子,就是想以皇帝的氣勢把斬殺羯奴的功勞攬爲己有,這不是不可能,畢竟在名份上,楊彥是臣,司馬紹是君,當然了,最關鍵的還是所有人都低估了司馬紹。
沒人料到,司馬紹受了刺激,竟然蛻變了,看他那神色,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徐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他授意幾個下屬,在人羣中議論紛紛,對着羯人的頭顱品頭論足,雖未直接針對司馬紹,卻耐不住有心人作對比,暗中快速傳播開來,目光漸漸變得怪異。
王導是撞上槍口了,活該他倒黴。
說起來,這也是司馬氏小朝庭的悲哀,皇帝沒有威嚴,不僅高門士族不在乎他,就連庶族良人也對皇帝缺乏應有的尊重。
“庾中書,庾中書!”
這時,一名掾屬大叫着一路跑來。
“亂嚷什麼?天子在此!”
庾亮厲聲喝斥。
這名掾屬回過神,忙向皇帝施禮:“臣叩見陛下。”
“嗯~~”
司馬紹擺了擺手:“何事慌亂?”
這人咬咬牙道:“荊襄傳來消息,襄陽失陷!”
“什麼?”
衆人面色大變。
要知道,由襄陽至江陵不過幾百里,沿沔水順流而下,可輕取江陵門戶竟陵,然後或繼續南下,至江陵一馬平川,或沿沔水直入大江,兵逼武昌。
可以說,襄陽就是荊襄的門戶,襄陽失守,漢沔之間的諸多城池將直接被敵騎威脅,影響甚大。
“襄陽爲何會失?大將軍不是布了重兵於襄陽麼?”
庾亮厲聲問道。
那人道:“回中書監,劉曜明以重兵出潼關,劍指中原,暗中則以奇兵出武關,翻山越嶺,以銳卒數百扮作商隊、農夫潛入襄陽,待得大軍來攻之時,突襲城門,開門迎賊軍入城。”
“劉賊謀劃久矣!”
卞壼嘆了口氣,不自禁的望向了王導。
不僅止於卞壼,很多人也望了眼王導,這分明是把襄陽當作了琅琊王氏的地盤,王導只能裝作看不見,向司馬紹拱手道:“襄陽失守,劉賊將肆虐漢沔,形勢刻不容緩,還望陛下調遣精兵強將,及早收回襄陽。“
司馬紹也是面色陰沉,剛要破口大罵王敦,但他忍住了,厲聲道:”朕有詔敕東海國相楊彥之,.而今四海不靖,逆賊紛起,然東海一域,孤懸淮北,心繫大晉,大破石虎,揚我晉威,有大功於社稷,朕心甚慰,朕對卿寄予厚望,引爲肱股之臣,今進卿平北將軍,賜爵襄陽郡公,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望卿克己爲國,勿負朕望,着中書監製敕書,下達郯城。“
晉承漢制,聖旨分爲四種:
一曰策,編簡,長二尺,起年月日,稱皇帝,小篆書寫,下達給諸侯王。
二曰制,帝者制度之命,其文曰制詔三公,皆璽封,尚書令印重封,露布州郡。
三曰詔,其文曰告某官雲,如故事。
四曰敕,謂敕刺史、太守,其文曰有詔敕某官,它皆仿此,後三種皆爲隸就,長一尺。
司馬紹給楊彥下達的是敕書,雖是最後一種,但是由皇帝親口說出,而不是通過中書下達,已經違制了。
頓時,衆皆愕然,皇帝打的什麼心思,其實不難琢磨。
司馬紹不通過中書給楊彥下敕,首先表現出對楊彥的聖恩,讓天下人看清楚,皇帝待楊彥這個寒門卑子如何,楊彥又該如何回報,將來要謀反,得先掂量掂量,能否過得了天下悠悠衆口。
畢竟楊彥本無爵,即便進爵,也應按男子伯候公的次序一步步加,但皇帝把楊彥瞬間撥到襄陽郡公,位極人臣,許其開府,並進侍中,賜正號將軍,等於楊彥用三年時間,走過了絕大部分高門士族一輩子走的路,如此恩寵,再不知恩圖報那就是畜生了!
尤其是開府,形同於認可了楊彥一方諸候的地位,三司是從一品的高官,儀同三司方能開府,以楊彥的平北將軍本不夠格開府,必須要大將軍、衛將軍、車騎將軍、驃騎將軍與四徵四鎮將軍加大方可開府,因此皇帝又給了楊彥一個侍中的頭銜,使其達到開府的資格。
當然了,楊彥遠在淮北,朝庭無法有效節制,司馬紹也存了順水推舟的意思,與其讓楊彥自立,天下大亂,倒不如以高官厚爵束之,只要楊彥認這個名號,不公然作反,即可徐徐圖之,同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一個才二十歲的年輕人一下子達到了人生的頂點,別人會如何看,這顯然是給楊彥拉仇恨。
其次,天下那麼多郡不封,偏偏給楊彥一個襄陽郡公的爵位,一是打王敦的臉,挑起楊彥與琅琊王氏的對立。
楊彥給王敦治病不是秘密,箇中意味也不難猜測,無非是給王敦續命,使其亂晉罷了,司馬紹不可能束手待斃,索性把楊彥封到王敦的老巢,讓兩人狗咬狗,他取漁翁之利。
二來是給楊彥畫一張餅,要想獲取封地,就只能進軍荊襄,進一步加劇楊彥和王敦的矛盾。
第三個原因則是與司馬紹自己有關,不通過中書直接加封楊彥,是在挑戰臺省的地位,逐漸把大權歸於己身。
朝臣均是現出了訝色,想不到皇帝不顯山不露水,竟還有如此果敢的一面,不禁紛紛把目光投向了庾亮。
庾亮身爲中書監,是最直接的受害人。
果然,庾亮的面色無比陰沉,但是此情此景,他能說半個不字麼?說到底,他是臣,司馬紹是君,他不能公然挑恤司馬紹的地位,而且楊彥挾大破石虎之功,必須要封賞,就這三萬顆羯人頭顱,怎麼封賞都不過份。
“諾,臣稍後着人制敕!”
庾亮只能深施一禮。
司馬紹又望向了崔訪。
崔訪拱手道:“臣代府君謝過陛下厚恩,但是欲爲朝庭奪回襄陽,須與劉曜作戰,而劉曜坐擁關中,兵甲二十餘萬,僅憑東海國數萬兵力難以進取,須整合北方諸雄,方能爲陛下西進,故臣斗膽,請陛下授府君督江北諸軍事,假黃鉞。“
衆人倒吸了口涼氣,這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假黃鉞是節杖的最高等級,可殺節將,包含假節、持節與使持節,其中督江北諸軍事,潛臺詞就是與朝庭劃江而治了。
司馬紹眼底,一抹怒容一閃而過,深深的看着崔訪。
崔訪不急不忙,躬身拱手。
不過司馬紹心裡有本帳,他的目地是挑起楊彥和王敦的爭鬥,倒不能太小氣,只是督江北諸軍事斷不可能,他還指着劉遐、蘇峻與祖約等人掣肘楊彥呢,怎麼可能在名義上給予楊彥節制淮北河南諸部兵馬的機會?
略一沉吟,司馬紹便道:“淮北諸藩皆爲晉臣,各有其用,朕授予楊卿持節,督秦、雍、涼、幽、平、冀,並諸州軍事。“
以上七州,是劉曜和石勒的地盤,等於什麼都沒督,楊彥要想真正佔有以上七州,得先把劉曜和石勒給滅了,但崔訪也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將來楊彥真正打下這些地盤,自置牙署,朝庭無話可說。
“臣代府君再謝陛下!”
崔訪心知只能如此了,又施一禮。
司馬紹點了點頭,轉身道:“傳敕,遷劉遐兗州刺史,持節,進安南將軍,遷蘇峻青州刺史,持節,進平東將軍,擢王邃徐州刺史,持節,進鎮東將軍,擢羊鑑下邳內史,假節,進安北將軍!“
每個人都驚呆了,皇帝在做什麼?
封賞劉暇、蘇峻和王邃,形同於包圍楊彥,楊彥要想發展,就只能棄東海去攻打石勒和劉曜的地盤,這與之前對楊彥的恩典自相矛盾,既想利用楊彥掣肘王敦,又給予他諸多限制,誰都不清楚皇帝的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