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在喊出這一聲“秋兒”,就代表着,他和她,又回到了青梅竹馬的過去。
過去,令人懷念的過去,他多麼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過去,不要再流逝。
“敬御哥哥,你不要說謝,我們之間,不說謝。”
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不管是自甘下賤,還是爲愛癡狂,她的心中,永遠只有他,不曾,有過別人。
眼前的人,還是多年前的人,只是流年和滄桑,改變了他的容顏,也許她面前的,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他,但她還是固執的認爲,他依然是疼她的“哥哥”。
“秋兒,我好累,想睡覺,可我……不能睡……”他怕自己閉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她和孩子,即便是虛弱得睜不開眼睛,還是強撐着。
佈滿血絲的眼睛,在短暫的閃亮之後,慢慢開始變混變沌。
她也很害怕他睡着之後就醒不來了,但她又不願看他這樣苦苦的支撐,握緊他的手,輕拂他黑亮的髮絲:“累就睡吧,待會兒我叫你,一定叫醒你!”
黎敬御默默的點了點頭,眼皮迅速的闔上,沉重的呼吸,從鼻腔噴出。
“睡吧,睡吧!”葉靜秋俯身吻了吻黎敬御光潔的額頭,然後,鬆開了他的手,起身對旁邊熱眼旁觀的楚清妍說:“出去說幾句!”
“你能走嗎?”楚清妍看着葉靜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替她着急。
“沒問題!”生產之後,本就要有適當的走動,幫助惡露排出,葉靜秋忍着腹部的劇痛,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拒絕了護士的攙扶,她自己可以,從此以後,更要堅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強。
葉靜秋坐在走廊的沙發上,她很虛弱,喘着氣,慢慢悠悠的說:“敬御讓我放你回去……”
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但楚清妍不敢盲目的樂觀,怯生生的看着葉靜秋,不知道她作何打算,是聽黎敬御的,還是不聽黎敬御的……
“不容易把你帶過來,就這麼放你回去,我總是有那麼一點兒不甘心。”葉靜秋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她回看楚清妍,疲憊的臉上沒有一絲神采:“你說,我該怎麼辦?”
真要她說,當然是越快放她走越好,難不成她還想留在這裡,鬼才想留在這裡,看別人一家團聚,她的心也很酸啊,越發的思念康文淵和小宇。
躊躇了片刻,楚清妍說:“看到你們一家人團聚,我也很想我孩子,將心比心,你也放我回去和家人團聚吧!”
葉靜秋淡淡的笑了笑:“於情於理,我都該放你回去,敬御也說,他現在最在乎的是我和孩子,別的事,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聽他這樣說,我真的很高興,這麼多年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他終於還是,看到我了。”也許,還不曾愛上,但愛不愛,已經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她對他來說,是最特別的,因爲,她是他孩子的母親,這樣的地位,無人可以取代。
“那你就放我走吧,不用再想了!”楚清妍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下意識的朝電梯口望一眼,從未像現在這般,想要狂奔。
“可是……”葉靜秋話鋒一轉,吶吶的說:“敬御的心願很快就要達成了,現在放你走,功虧一簣!”
這是她最不甘心的,她可以讓他更加的高興,完成他所有的心願。
很快就要達成黎敬御的心願了嗎?
不知道康文淵用了什麼辦法。
楚清妍緊張的揪着裙襬,深吸一口氣:“不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那樣得到的快樂,也不是真的快樂,得到了,又有什麼意思。”
葉靜秋雙眼微瞪,盯着楚清妍:“別人的痛苦,關我什麼事呢?”她要的是自己的快樂,不是別人的痛苦,與她無關的事,她從來不會在意,更不會過問。
好吧!
她說得很客觀,不關她的事!
楚清妍有些氣惱的回瞪葉靜秋:“虧我還當你是朋友,你這樣做難道不理虧嗎?”
“我沒求着你把我當朋友,是你自己要當我是朋友,你到是說說看,我爲什麼要覺得理虧?”
葉靜秋輕描淡寫的反問激怒了楚清妍,方纔還覺得她可憐,爲她掉了不少的眼淚,現在看來,真是自作多情了。
“呼……”楚清妍重重的坐在沙發上,全身無力到了極點,就和吃了藥一樣的感覺。
盯着自己的腳尖,在心底冷笑,沉吟片刻,說道:“我一個外人,杵在這裡,難道不影響你們一家人團聚嗎?”
“那到不會,我會當你不存在!”葉靜秋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打算放你走,留在這裡,等康文淵完成了敬御的心願,你纔可以走。”
葉靜秋果然是固執的人,也只有她這麼固執的人,才能用極端的方式,打動黎敬御冰封的心,如果換做別人,早就知難而退了,哪裡還會撐這麼多年。
“讓我和康文淵說說話,可以嗎?”她也不奢望能離開,只是說說話,告訴他,她很好,才分開二十幾個小時,她就想念他,想念得厲害,耳邊迴響着的,是他的聲音,連腦海中盤旋不去的,也是他俊朗的面容。
“不行!”葉靜秋拒絕了楚清妍的要求,緩緩站了起來,對司機說:“帶恩恩回去。”
司機把恩恩帶回了別墅。
楚清妍卻沒有跟着走,葉靜秋讓她留下來,陪着她,這麼幸福的時刻,需要見證人,楚清妍便是這個見證人。
當天夜裡,黎敬御靜悄悄的走了,迴光返照之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他閉上眼睛之前說,怕再也醒不來,果然,被他說中了,真的再也醒不來。
單人病房是大牀,葉靜秋就躺在他的旁邊,生產之後的疲憊讓她躺下就睡着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身旁的黎敬御已經逐漸冰冷,她握着他的手,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沒有了呼吸。
死了,悄無聲息的死了,沒有痛苦,沒有遺憾,臨死的時候,嘴角還含着淡淡的微笑,他的身旁躺着他的女人還有女兒,這樣的死,非常安詳。
“敬御,敬御……”葉靜秋抱着黎敬御的軀體哭天搶地,可再也喚不醒他。
她說,會叫醒他,可惜,不管她怎麼叫,他也不醒,連眼睛,也不能再睜開,看她和孩子一眼。
楚清妍窩在沙發裡昏睡了過去,她是被葉靜秋的哭聲吵醒的,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葉靜秋拿着刀,猶豫着要不要往身上刺。
“不要!”楚清妍驚叫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飛撲上去,抓着葉靜秋的手:“不要死,你還有兩個孩子,孩子需要你,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孩子怎麼辦,沒有爸爸已經夠可憐了,你怎麼忍心再讓他們沒有媽媽……葉靜秋,你不能那麼殘忍……”
不管楚清妍如何的勸,葉靜秋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隨黎敬御而去。
此時,此刻,她的心裡,腦子裡,只有黎敬御,沒有孩子,更沒有自己。
“敬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等我,等我……”葉靜秋的手被楚清妍抓住,她卯足了勁兒要把刀往自己身上戳,她的心,隨着黎敬御的離去,離去了,飛向那虛無縹緲的空間,那是廣袤的天地,沒有痛苦,沒有悲傷,在那裡,她和黎敬御會重聚。
愛了那麼多年,恨了那麼多年,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葉靜秋,你不要犯傻,快醒醒,把刀放下!”楚清妍死死的拽着刀,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不能看着她自殺,還有什麼比幼小的孩子失去母親更痛苦。
那未足月就出生的女兒,是來這世間見她父親的最後一面,但不能是她母親的最後一面,那樣,實在太殘忍,太殘忍。
鋒利的刀尖離葉靜秋的胸口越來越近,葉靜秋散落的長髮掃在刀尖上,立刻就削斷,如飛絮一般的飄落。
削鐵如泥的藏刀,很輕易就能結束一個人的生命,結束生命容易,可是,生命結束了就不能再延續。
葉靜秋真是楚清妍見過的最瘋狂的女人,她愛黎敬御竟然如此的深,這都是什麼年代了,還要殉情。
殉情不是偉大,是自私,連死都不怕,那就不該害怕活着,不管不顧兩個孩子,這樣的母親,不配當母親。
“放手,讓我死,我要和敬御一起……”永生永世,不再分離。
那是她最後的願望。
黎敬御的軀體逐漸的冰涼,連他嘴角的笑,也定格在了那一瞬間。
走得那麼的安詳,好似,還活着一樣的鮮活。
“葉靜秋,你冷靜點兒,冷靜點兒……”
“走開……”葉靜秋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推開了楚清妍。
楚清妍一時重心不穩,趔趔趄趄的後退,腳絆在牀腳,硬生生的倒了下去,她聽到自己的頭撞擊地面“砰”的一聲悶響,然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失去意識之前,她只看到天花板在打轉,一圈又一圈,不停的轉,不停的轉,停也停不下來。
楚清妍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道葉靜秋自殺成功沒有,她在混沌的世界遊離,看到黎敬御,從她身旁走過,好似沒有看到她,朝着光明的出口,徑直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