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祖道:“多謝宋叔好意,不過您說這個辦法,最多是頂一時,頂不了一世,咱們正經還是得想辦法弄出錢來,才能把這事解決了。”
“錢?這個可就費勁了,咱們要是有錢,還用的着犯愁麼?”宋連升無奈的苦笑一聲“能想的轍,我們都想了。你剛救了張縣尊,或許能讓他幫着想想辦法,讓衙門口少收點稅,讓咱們多收一點,可是我就怕,這點錢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楊承祖搖一搖頭,這條路走不通。他剛與張嘉印結拜,要說交情是沒的說。可是爲這種事,自己怎麼開口?
衙門裡的經費一樣緊張,同樣要靠着收稅來維持開支,沒有這些稅收,衙門就得喝西北風去。讓他們把稅交出來,跟讓人去死,又有什麼區別。交情如果用在這事上,那等於是讓朋友作難。
他又想一想,忽然道:“漕幫那邊去了麼?要說咱滑縣這邊,最有錢的就是漕運。他們一條船拉着那許多糧食,裡面還夾帶了不知多少私物,只要漏一點就夠咱們吃的。在漕幫裡拿一份,兩成錢糧也就不成問題了。”
宋連升連連搖頭“漕幫?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漕幫人多勢大,咱們這點人手,哪是人家的對手。就算加上軍餘,也不夠漕幫的人打。趁早想別的主意,不可動此腦筋。你還有娘呢,不能得罪這些人啊。”
大明朝定都京師,在冊人口就達百萬數,而同時期歐洲著名的大城市巴黎,人口也不超過二十萬。所以說在這個時代,大明是當之無愧的世界之王。如果要說學習,也是世界學習大明,斷沒有某些人眼中,要開眼看世界之說。正經該開眼的,是歐洲蠻子,不是大明天朝上國之民。
這百萬人口面臨的一大問題,就是吃飯。史載京師之家,無擔石之儲,也就是大多數普通人家都沒有存糧。因此弘治年間一個商人罷\\\\市,就能讓朝廷認慫。
這說來也不奇怪,百萬人口以上的城市,要是家家都能存幾石糧,那得有多少糧食纔夠?京師米糧全賴漕運,從南方運輸進京,維持京師運轉,這漕幫也就應運而生,成了當今天下真正的第一大幫會。
漕幫手中掌握着糧食,漕船是具有優先行駛資格的特殊船隻,也自然要想辦法賺點外快。其中之一,就是夾帶私////貨。這個倒不是說漕幫在幹活之餘,散佈反大明言論,他們帶的私///貨,是正經的偷漏正稅的貨品,有的自己兼職經營,從中獲利。
當時漕幫的私///貨////運輸猖獗到什麼地步,在另一個時空裡,嘉靖皇帝特意頒佈聖旨,將漕運夾帶合法化,使其從私化公,就可知其已經猖獗到什麼程度。漕運一本萬利,漕幫也肥的流油,要是從上面啃一口肉下來,絕對能解決解款問題。
滑州屬於黃河渡口,漕幫在這裡的貨物吞吐量大,靠水吃水,只要吃住水路,每年不知要進多少銀子。可是這銀子誰都知道好,也都知道不是那麼好拿的。
這時的漕幫,也確實需要交保護費,買一個平安通暢。可是他們的保護費,是不交給錦衣衛的,他們在河南認的是少林寺,不是錦衣。
正德皇帝信佛,不管中原佛教還是藏邊喇嘛,他全都信。在豹房那,他養着星吉班丹,羅竹班卓、三竹拾刺等藏僧,又自封爲“大慶法王西覺道圓明自在大定豐盛佛”,命禮部爲之鑄造金印,兼給誥命。參考他自己封自己爲威武大將軍的行爲,只能說他確實是大明朝一個比較會玩的皇帝。
藏僧吃香,少林的光頭日子也不難過。少林寺幾位成名的大德高僧,全在豹房聽值,與萬歲共同探討金槍不壞,夜御十女的大道,而且頗有建樹,深得天家賞識。前幾年,萬歲甚至親手爲少林題了匾額,使少林寺的威風大盛。
在河南,有少林土地大無邊,北過黃河南躍山之說。其本寺雖然在登封縣,但是僧產佛田遍佈河南八府,走到哪都能看到僧產。
不拘酒樓、肉鋪、清樓、燒鍋,都可能是少林產業,而僧產是不用交稅的。就拿這滑縣來說,就有三分之一的買賣鋪子是僧產,錦衣衛也好,衙役也罷,在計算稅收時,這部分都排除在外,去了也白去,一個子也收不上來。
武林中講的是個有派就有田,哪個門派田地大,鋪面多,哪個門派的力量就強。一幫棍棒精熟的弟子門人,圍住田地主人,用棍棒一指“就是這個價,田你賣不賣?”養活門人,不就是幹這個用的麼。
少林寺靠着這無數田地商鋪,坐穩了武林泰山北斗的位子,無人可與之頡頏。真要是發生衝突,撒一筆錢下去,就能僱出幾十上百的亡命刀客,砍也砍死了你。至於七十二絕技,那東西既不能清蒸也不能紅燒,純粹是無用之物。
既然有那麼多佛田,必然就有不聽教誨,懶惰不堪的佃戶,因爲自己懶或是讒或是好酒或是好賭或是其他什麼因素不好好耕種。他們不好好種地,佛爺們就沒有租子,兩下里自然就有矛盾。
少林僧人爲了保護自己的佛田,爲了催促那些佃戶趕緊賣兒賣女賣老婆交租子,就得派出精通佛法,身強力壯,手拿大棍的僧人,前往勸慰一番,如此一來,少林僧兵名頭日響,實是河南一等一強悍的武力。
漕幫別看成員中有許多漕兵,可是要想保證運輸暢通,不出意外,少林的香油錢可是半點也不敢少。否則佛法無邊,佛祖一怒之下,不是船翻人亡,就是倉庫着火,哪個滋味也不好受。
他們既然交了少林保護費,就不會給錦衣交錢。至於說硬搶,那漕幫也有不少槍棒精熟的好漢,再說苦力們人多勢大,不敢惹和尚不代表打不過錦衣。宋連升算了一下,就算大家傾巢而出,也不過百來條漢子,與漕幫的人馬比,還是處於劣勢,萬一把和尚驚動出來,可就不好收場了。
楊承祖笑道:“宋叔,這倒是無妨。其實吃漕口這事,我早就想過,只是今天趕上這個時節,我才把它說出來。咱們吃漕運,與那些和尚沒什麼關係。他們拿他們的孝敬,我們收我們的份錢,井水不犯河水,誰也犯不上惹誰。那些大師都是明理之人,要錢的時候勇不可當,這扛事的時候,必然彼此謙讓。只要他們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失,你當他們願意爲漕幫的苦力出頭?”
“你話說的倒是有點道理,可問題是,即便不算和尚,那漕幫就是好惹的?好歹也是幾千條漢子呢,真要是翻了臉打起來,咱可不佔便宜。”
“幾千條漢子那是苦力,如果說拼命,也不過就是百多人的事。我錦衣衛有幾十萬兒郎,背後還有千歲爺的外四家軍,那是幾萬打老了仗的老軍伍,我倒要看看,漕幫有幾顆腦袋,敢跟伯爺對着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