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上,誰再說什麼,那就是自己找沒趣了。楊承祖只好讓幺娘先行回去安排。又調動了滑縣內剩餘的錦衣官校,開始對楊宅附近進行防範。
等劉娘娘一行回到城裡時,見楊家外面並沒有淨街,還是有不少行人走來走去。那名滿臉皺紋的老太監皺眉道:“楊千戶,你手下的人似乎不怎麼得力啊。這麼半天,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麼?”
“公公,您誤會了,這是卑職不讓他們整頓街道的。娘娘來訪,本是一件機密之事,臨時起意,事先並無人得知。所知者,不過你我寥寥幾人而已,消息保密的很,那些刺客又沒有神通,怎麼可能預先知道?我們越是這樣,就越不容易引人注意。如果整頓街道,反倒是惹人注意,把那些賊人給引來了。”
“說的不錯。”馬車內劉美人讚了一聲“韋老,楊千戶少年英雄見事明白,你也就不必過於苛責了。有你這位宮中名宿保駕,什麼刺客,本宮都不怕。”
“娘娘過獎,老奴不過一奴僕,哪有什麼手段。”韋公公聽劉娘娘做了這樣的發言,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什麼,只一躬身,然後帶了幾名內侍先到楊家的後宅廚房那裡檢查餐料去了。
楊家大門口,與平時沒什麼區別,可等劉美人下了馬車,由兩個宮人攙着進了院子,那黑漆大門馬上就被牢牢關上。院內,以柳氏爲首,楊家的女眷跪成一排,一起給劉美人磕頭行禮,山呼娘娘千歲。
雖然她沒有冊封,可是隻要正德對她榮寵不衰,她就是當值無愧的娘娘千歲,劉家這些女人也不傻,自然知道她是得罪不起的。劉娘娘甩脫了兩個宮人,幾步來到柳氏身前,先把她攙扶起來“您是柳夫人吧,按說您可是個長輩了,哪能讓您拜我,快起來快起來。”
接着她用目一掃,很快就找到了一身紅衣的如仙,三幾步過去,抓起如仙的胳膊將她拉起來。接着仔細端詳着如仙的臉,半晌之後道:“如仙姐,果然是你。原本我還以爲,只是花名相同的其他姑娘,沒想到真是你啊,你還認得我麼?我是劉五兒啊。”
接下來兩個女人就猛的抱在一起,竟是放聲大哭起來,這一手鬧的隨行的宮人太監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敢遠遠看着,誰也不敢靠近。哭了半天之後,劉美人才道:“起來吧,都起來吧,我說河南是我半個孃家,可見到了如仙姐,這裡就是我整個孃家了。來人,看賞。”
一名宮人連忙取了珍珠、瑪瑙、玉璧等物出來,楊家的女人人人有份,每人都得了一份豐厚賞賜。她又看着一身枯黃的李玉娥道:“二姐兒,現在萬歲都走了,你還弄成這副鬼樣子騙誰呢,趕快洗下去吧。這個樣子,連女人看了都害怕,就別說男人了。”
她用手一指楊承祖“你既然是如仙姐的相公,我就得喊你聲姐夫了,今後咱就是一家人,不要再喊我娘娘,否則我生氣了。你看看,二妹對你多好,就爲了怕萬歲動她的壞心眼,把自己塗成這個樣子。你知道萬歲背後說什麼?他說啊,就李家二姐那種鬼樣子,如果不是御醫診斷她沒病,就該把她燒死,免得害了一縣的人,楊承祖連她都敢下手,這膽子比他爹都大。”
她說到這一陣掩口微笑,衆人也只好陪着笑了一陣,劉美人又拉着如仙的胳膊,儼然一對失散多年的親姐妹。不住的說起家常,又回憶起往日種種。她本就是教坊出身,也不忌憚別人說出她這個根底,相反倒是主動說出此事,顯的十分大方。
有了這層關係,酒席吃的就很融洽,如同一位離家多年,突然發跡的遊子衣錦還鄉一般,時不時就傳來陣陣笑聲。
劉美人確實不愧是行院出身的花魁,在酒席宴間能很好的控制氣氛,每個人都覺得她很平易近人,對自己格外厚愛,而沒有人會覺得被冷落,或是看不起。
等到她告辭的時候,柳氏還忍不住誇獎道:“劉娘娘真是個賢良的女子,好人,好人啊。”
可等到楊承祖將她送回住所,回到如仙房中宿下時,如仙卻在他腿上擰了一把道:“今後離劉五兒遠點,這個女人,你少招惹。”
“瞧你說的,那是萬歲的碼頭,是我敢去靠的麼?”
“廢話,你不敢去靠,可是她要靠過來怎麼辦?沒想到幾年不見,她已經混到了豹房裡,做了萬歲身邊的女人。長的也比過去漂亮多了,男人鮮有對她不動心的,如果她真的讓你爲所欲爲。就憑萬歲的女人這一個身份,你多半就忍不住吧?”
“這樣說話沒勁了啊,我的職責是保護她,難道離她遠遠的,那這差事還辦不辦了?再說人家是萬歲身邊的女人,堂堂的娘娘,能看上我就有鬼了。你要是連這種醋都吃,這可就沒法過了。”
見他有些不痛快,如仙只好又來哄他“我希望是我想多了,可是你不知道,劉五兒的心計很重,不好對付。當初我和她都是在開封討生活,做那送往迎來的營生。她刻意的結交我,我也拿她當個姐妹看。後來有個開封出名的惡客,最喜歡折磨我們這些姑娘的,點名就要宿劉五兒。還是我出頭替她接下了,結果被弄的半個月下不了地。可是就在這半個月時光裡,山西來了一位大豪客,我動不了,就只能劉五去接待,再後來,她就被那豪客看中,直接贖了身,帶到山西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惡客上門點劉五,其實是她故意得罪了那人,讓他上門來報復。算準了我當時和她姐妹情深,會出頭替她擋下。而那位山西豪客正在城裡四處找好姑娘,她又是山西人,大概是想回家了。就用這段時間,讓自己傍上這個大豪,好離開那鬼地方。只可惜老天有眼,那大豪客其實是替代王採辦女樂的,她不在河南當表子,卻到了山西老家當表子,也算是報應。”
“哦?有這樣的事?可是就算她心思歹毒,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呸,怎麼沒關係,你糊塗啊你,她跟我不一樣,她沒喝過藥,是能生養的。可是她現在,還沒爲天家誕下子嗣呢。如果她能計算差不多的日子,懷上龍種,說不定真就能從沒名分的娘娘,變成個真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