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清流正途官來說,這種詢問,就難免有戲謔不尊重的意思。可是對於一個錦衣來說,這就是一個機會,一個結好娘娘而飛黃騰達的機會。
劉良女是豹房的女人,身上沒有什麼冊封,所謂的劉美人也好,劉娘娘也好,都是大傢俬自的稱呼,做不得數的,內外隔絕也就不像正式后妃那麼嚴格。江彬可以認她做乾孃,與她同桌吃飯,楊承祖給她唱幾句小曲,也不算什麼。
反正有中官、宮女這麼多人看着,也不怕誰能傳出什麼閒話出去。楊承祖只好唱了幾句京劇,劉良女又命人取了把胡琴出來,楊承祖拿着胡琴又自拉自唱了兩段。劉良女本來就是紀女樂工出身,於這方面的造詣十分精湛,一聽之下,拍手道:
“好……真好聽。比起南戲來,可好懂多了。咱們天家啊,可是個直性子人,那文縐縐的南戲,他聽不習慣,你這行腔金戈鐵馬,鏗鏘有力,萬歲肯定喜歡。宮裡雖然有那麼多俳優,可是沒一個會你這腔調的,你這裡有沒有女音?”
“回娘娘的話,這裡是有女音的。”
“有女音就好,那你教我啊,只是我比較笨,不知道學的會還是學不會。”
得,自己又多了個教戲的差事。雖然對方是個絕色佳麗,可越是這種佳麗,就越不舒坦。
周圍這麼多眼線盯着,而宮裡的傾軋兇險,萬一有人給自己奏上一本,那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可是如果拒絕這麼個貴人?那就不用等到萬一,現在就可以死了。
兩大之間難爲婦,硬着頭皮只好傳授着戲文行腔,好在隔着一道簾籠,兩人只是教唱,不教身段,也就少了許多麻煩。而劉良女天資甚高,她自身本就是個音律精通的好手,學京劇比起沒基礎的人要快的多。
一個上午的光景,已經頗有些模樣,雖然距離登臺表演還差的遠,可是取悅於天子的話,似乎有幾天學習就可以了。
劉良女對他也甚是不錯,直到中午,還賜了份御宴下來。等到下午的時候,那名明眸皓齒的宮女忽然出來問道:“替娘娘問,這滑縣附近,是不是有個白馬坡。就是說評話的先生說的,斬顏良那地方?”
“不錯,咱們滑縣很有幾個好玩的地方,比如成福寺,再比如瓦崗寨的舊址。這些地方都好玩的很,如果娘娘想要去轉一轉的話,下官這就去找本地的衙門,讓他們去安排。”
“驚動了衙門,就沒什麼可玩的了。”這名宮女的氣派甚大,雙手叉腰道:“到時候衙門一通胡鬧,還有什麼可玩的。娘娘說了,要你去準備,就是別驚動衙門,你能不能安排?”
“卑職這就去準備車駕,不知娘娘想要先去哪裡?”
“先去白馬坡吧,你剛纔不是唱什麼白馬坡,延津口,斬顏良,誅文丑麼?就先去白馬坡,再去白馬津。”
“遵旨。”
楊承祖的準備並不複雜,帶的人手只有十餘騎,內中還有一個姿色出衆,一身勁裝的女子。背後揹着彈弓,腰裡帶着彈囊,正是趙幺娘。
“娘娘,這是卑職的妾室趙氏,會幾路粗笨的拳腳,帶着她,一來方便侍奉娘娘,二來也可隨行護駕。”
“你的妾室?你啊,女人可真多,欺負了二姐兒,轉頭又去把她姐姐也欺負了,這又冒出個會武功的趙氏來。來,讓她到馬車來,我跟她聊聊,如果聊的對我脾氣,我就給她撐腰,讓她打你。”
趙幺娘雖然是個俠女,可是一想到即將面對的是當今天子最寵愛的女人,心裡就一陣忐忑,上車的時候,連腿都軟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生怕哪做的不好,就惡了貴人。
劉良女頭上戴的百鳥朝鳳冠上有一層珠簾,趙氏看不清她的五官,她可以很輕鬆的看到幺娘。端詳良久後,噗嗤笑道:“真是個我見猶憐的好姑娘,可惜啊,一塊好羊肉,就落到了狗嘴裡。妹子,到我身邊來坐,你說說,你是怎麼被他欺負的,就成了他的妾室?當初他欺負了二姐兒,我就在萬歲面前奏了一本,讓他吃了一頓鞭子。他若是欺負你啊,我就再賞他八十軍棍,保證他三個月下不了地。”
趙幺娘一聽這話,忙道:“沒有,不是的。娘娘聖明,相公沒有欺負我,他對我可好呢,我是心甘情願給他做小的。他是了不起的英雄,當初爲了保滑縣大堤,一下子就跳進水裡,用身體去堵大堤,那可是咱大明的英雄。對大明忠心耿耿,娘娘可不能罰他啊。”
“好了,我就這麼一說,看把你嚇的,不過他真的這麼好?值得你這麼維護他?”
“回娘娘的話,相公於我而言,是天下第一等的好男兒,我願意用我的命維護他。”
“你的命麼?這又是一個多情女子負心漢啊,可憐的妹子,如畫。”那名可愛的宮女忙道:“娘娘,奴婢在呢。”
“你替我問問他,帶這麼點人保護本宮,是把這差事怎麼當的?行刺本宮的強人到現在還沒捉拿歸案,就這麼點人手,他心裡到底有沒有本宮的安危?”
楊承祖一聽,忙提馬到了馬車旁邊回道:“回娘娘的話,萬歲對娘娘情深義重,留在您身邊的,都是武藝高強,以一當十的英雄豪傑。那些刺客如果膽敢再來行刺,保證片甲無歸。所以下官要做的,就是保證娘娘吃好玩好,如果興師動衆,前呼後擁,那娘娘還有什麼遊玩的興致?卑職所帶這十幾人人數雖然不多,不過定能保娘娘安然無恙。”
“妹子,我現在知道你爲什麼對他死心塌地了,確實是個懂人心的小官啊。”劉良女輕聲唸叨了一句,車內悶熱,如畫將車簾撩起一角,讓秋風吹進來,而藉着這一角,劉良女可以看到,騎在馬上,手按寶刀刀柄的楊承祖。這李二姐兒,看起來有點眼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