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秦林已有了頭緒,這兩位喜不自勝”立刻就陪他去城外漕運總兵官陳王謨駐紮的大營。?
軍營紮在一處極大的莊院”原主人是位漕商,因爲兩位漕運大臣都在淮安開府,這次蒞臨揚州辦案就借了他的莊院暫住。?
漕運總兵官的威風不小,除了莊院本來的房舍,還架着層層疊疊的營帳,看樣子至少有一千多兵丁屯紮,轅門前頭設着旗鼓,一溜兒旗牌官、校尉官擺開,中間豎起一丈二尺高的總兵官大纛。?
黃公公已來過兩次,衆官校知道主帥待他甚爲客氣,所以老遠看見他來,就有中軍官飛跑進去通傳。?
不一會兒”轅門三聲炮響”平江伯陳王謨親自迎了出來。他是個膚色微黑的中年人,身穿緋色大團huā袍,腰上繫着青玉帶,頭戴展腳模頭,邁着四方步走來,那一尺二寸的帽腳就隨着腳步巍巍顫顫。?
“黃公公早啊?稱那邊查案可有什麼進展?”陳王謨老遠就叫起來。?
對這位掌着兵權的伯爺,黃公公可不敢拿大,把腰兒略爲呵呵”陪笑道:“中官雖沒有進展,但卻替伯爺請來了位日斷陽、夜審陰的奇才。”?
哦?陳王謨眉頭一剔,打量穿着飛魚服的秦林,忽然喜笑開懷:“難道這位小哥兒,便是老劉堂下斷案如神的秦將軍?”?
秦林散階武略將軍,所以陳王謨以將軍相稱,而他口中的老劉”便是掌錦衣衛事劉守有了。?
秦林微微一笑,施禮道:“伯爺謬讚。?
下官談不上什麼斷案如神”只是有幾分急智,正好去戳破射狼之輩的罪行,叫魅魅勉勉無所遁形罷了。”?
陸遠志等人見慣秦林和什麼荊王、世子、小公爺、小侯爺打交道,倒也不以爲意,黃公公和霍重樓卻嚇了一大跳,暗道陳王謨是什麼人?伯爵乃是超品呀,秦林這話恐怕說得太滿了吧,萬一惹得他不高興那些箇中軍官、旗牌官、校尉官則大眼瞪小眼:敢這麼和伯爺說話”若不是和中官副使黃公公同來的,他們早就呼喝起來;伯爺這幾天生的氣可不少”只等他一聲令下,就要把這口出大言的錦衣官兒亂棍打出轅門。?
陳王謨確實微怔,覺得秦林態度雖然謙恭,口氣卻十分自信。自打案件發生以來還從來沒有誰敢說得這樣篤定”起初看秦林年紀尚輕,他還有些似信非信的”現在倒更肯定他有幾分本事,否則也不敢如此自信啊!?
“好!果然不愧錦衣親軍裡頭第一個少年英雄!”陳王謨把大拇哥一豎:“今天本官便退位讓賢”請秦將軍主審!查明案情,本官定然上本”替秦將軍蔣功。”?
秦林故意口出大言刺一刺陳王謨”便是要唬住他以取得主審權”或者激得他生氣,再提出以斷案相賭,兩種結果都是一樣。?
於是秦林便提出去案發的漕船查看。?
這是條頭等大漕船,密艙設在船身中段,光線昏暗。?
秦林仔細檢查”發現艙壁只開着兩隻小窗。”上面果然灰塵、蜘蛛網都有,鐵條緊固,沒有動過的痕跡。?
又看排放污水污物的瀉洞,在艙底位置,用大毛竹做的管道,和艙板相連的地方上着鐵箍。?
密艙天地兩頭、前後左右四壁,全是堅實的榨木所制,秦林叫陸遠志、牛大力打着大牛油蠟燭照亮,自己趴着仔細檢查木縫,更不曾有撬動過的痕跡。?
陳王謨見狀頗爲佩服,他手底下的官兒”還有揚州錦衣衛的人都不止一次的進來檢查過,但從未有哪個官兒像秦林這樣認真仔細,簡直像大姑娘繡huā似的。?
見秦林收手,看着瀉洞處若有所思,陳王謨便告訴他,這瀉洞鐵箍和窗口處的鐵條,都是連着整塊鐵板所鑄,外面看只有一點兒鐵箍、鐵條,其實連着整塊鐵板都埋在艙壁裡頭,是爲押運漕銀而專門建造的,可謂固若金湯。?
“這麼說來,銀錘能夠離開船艙的路徑”只剩下大門這唯一的一處了?”秦林問道。?
陳王謨毫不猶豫的尊點頭。?
“那麼,根本就不能進入內艙的漕工,應該是無辜的吧?”秦林就勸說陳王謨釋放那些無辜的漕工。?
可這次平江伯不毒麼樂意了,支支吾吾的,意思是要等案件破了再說。?
秦林笑笑不再說什麼,在他看來破這案子並不困難,漕工們也等不了太久了。?
即刻回大營去提審四位把總。?
兩今年輕點的把總是直隸江南的,一個姓何、一個姓呂,都是指揮使;兩個江南的把總,姓施的是個千戶,姓張的也是指揮使。?
剛提到大堂上,四個把總就齊刷刷跪下喊冤:“求伯爺明察,小的冤枉極了,真正是飛來橫禍……”?
坐在公座後面的陳王謨把秦林一指:“今天是這位秦將軍主審”比不得往〖日〗本官寬縱了,識趣的就老實招了吧!”?
四人這才注意到公座旁邊斜着設了位置,一位身穿飛白服的錦衣衛副千戶高坐,看他年紀實在年輕得不像話,但那雙眼睛真正犀利,目光鋒利得像刀子,刺在人身上隱隱發疼。?
情知錦衣衛裡面酷吏居多”這人年紀輕輕佻做到副千戶,恐怕免不得是個中翹楚,四個把總都嚇得不輕,哭喪着臉互相攀咬。?
“秦將軍明鑑!我兩個是江南的把總,頭天早晨張某人已經點看過箱子”銀子完好無損,我倆的事情就交卸了,怎麼能攀咬我倆呢?”江南的何把總跟呂把總連聲喊冤。?
張把總也跳着腳喊冤:“天可憐見,犯官把門鎖上就回去睡覺”鑰匙就栓在褲腰帶上,密艙裡面還睡着施某人”怎麼可能是犯官做的案子?”?
那施把總照樣不服:“大門緊閉,銀子大小又不能從窗口出去”當然是你們誰悄悄開了大門偷銀子。”?
聽到這裡,秦林微微一笑,似乎已胸有成竹。?
站在旁邊的陸胖子兩眼放光,低聲問道:,“秦哥,知道他們怎麼偷銀子的了?”?
“不知道”,”秦林神色古井不波。?
陸胖子被噎了一下,“嗨”還以爲……”?
“不過”真的必須要弄懂作案手法,才能鎖定罪犯嗎?”秦林笑了起來。?
其實日系推理的所謂“密室殺人案”,大部分是無謂的、虛擬的,在現實中極少發生。?
因爲真正破案是從有無動機、作案時間、現場證據來確認的,罪犯設置密室隱藏作案手段根本毫無意義。根據動機和作案時間劃定嫌疑人圈子”只要在現場提取到腳印、指紋、毛髮等證據”或者在罪犯的皮鞋、衣服上找到細微的噴濺血點,如果是毒殺案找到罪犯獲取毒藥的途徑”這就足以定案了,我管你狗屁密室做什麼??
偵破,並不是辦案人員和罪犯玩的智力遊戲,再精巧的密室,連福爾摩斯都徒呼奈何”結果辦案人員在罪犯的大衣縫裡找到了被害人的血跡,那前面的一切都毫無意義了。?
現實中,像無動機殺人,流竄作案之類”給偵破帶來的困難反而遠超貌似精巧的密室殺人”因爲你無法鎖定嫌疑人範圍”在茫茫人海中大海撈針,談年容易。?
而現在這起案子,秦林已有了大致的範圍,那麼不管罪犯設置怎樣的迷霧,黑虎掏心、直截了當的揪出罪犯就是最可行的辦法。?
“胖子,覺得他們之中哪個的口供最可疑?”秦林笑着問道。?
陸遠志摸着腦袋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施把總!”,秦林點點頭,別人都是以種種理由說沒有作案,但他卻是以,銀子無法通過從艙中出去,這種技術性問題來誘導問案官員誤入歧途。?
比如殺人案,我通過噴濺形血跡的證據知道罪犯殺了人就真相大白了,我幹嘛非得知道罪犯用的什麼刀、到底砍了幾刀、是從左揮舞還是從右揮舞?這些是該罪犯在審訊中供述的!?
回到這起案子”那天夜裡銀子不翼而飛,不管它到底怎麼不見的,因爲別人進不去張把總就算拿鑰匙開門也沒辦法不驚醒裡面的人啊,所以艙裡面的施把總就是唯一可以作案的人!?
秦林明察暗訪,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後,剩下唯一的一個可能性就着落在施把總身上。?
“來人哪,姓施的說話不盡不實,給我大刑侍候!”,秦林把火籤丟下去。?
施把總大吃一驚,嚎叫着喊冤。?
陳王謨也猶豫起來,在他看來秦林未免太酷烈了點,哪有連案子都沒有問清就直接動刑的呢?莫非此人浪得虛名,只是個手段殘忍的酷吏??
一位方巾儒服的文士從後堂走出來,趴在陳王謨耳邊低語幾句”這位平江伯就笑着朝秦林道:,“秦將軍,如今案情未明,貿然動大刑,恐怕屈打成招啊!”,秦林笑笑,將自己的分析告訴了陳王謨”既然確實在三灣那個晚上船身輕了不少,銀箱全都變空,別人又不可能在不驚動施把總的情況下去把五十萬兩白銀搬空,那麼他和這起罪行就必定有所瓜葛。?
至於什麼魚躍龍門,以及銀子到底怎麼弄走的,打着問就行了”該罪犯招供的內容,我何必要提前替他想清楚??
不料陳王謨又與那中年文士耳語幾句,連連搖頭道:“神怪之事雖不能盡信,亦不能不信,施把總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從艙中將銀子變沒,重刑棰楚、屈打成招,反而……”?
秦林聞言眉頭緊皺,啼笑皆非,他在嶄州裝神弄鬼,豈知到揚州又遇到了神怪之說。?
後世的人並不相信這套,銀子失蹤只能着落在施把總身上,但這個世代還有神怪之說”完全可以是怪力亂神的東西把銀子攝走,在查明作案手段之前,就不能一味拷問施把總的呀!?
看來還是得弄清他用的什麼手法,秦林看着堂下嘴角帶着狡詐笑意的施把總,手指頭輕點: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