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寶對這條件,倒是很感興趣。可是那些人說什麼中州各路老大選盟主的事,也不由他不上心。畢竟自從河南兵變以來,整個中州地區風起雲涌,局面複雜。固然朝廷方面在初期作戰不利之後,已經逐漸穩定局面,着手反擊,變兵屢遭挫折,內部又分崩離析,火併不休,其被撲滅只是時間的問題。可是地方上的豪強,卻趁這個時機做大,紛紛藉着亂世撈取好處,擴充實力,大有有槍就是草頭王的架勢。
河南的正派武林中,少林、嵩山都忙着招降納叛,擴充人馬。便是連金刀門這種小角色,不也在趁着機會興風作浪,成立營兵麼?綠林草寇方面,就更爲複雜。他們往往打出幾面旗子,一會是奉天靖難軍,一會是保境安民軍,一會又是大明的義軍民團。風骨可比牆頭勁草,難以掌握。
按說六千大軍進中州作戰後,這些人只要是有腦子的,就不會再想着搞什麼事情出來,否則就是等着被收割人頭。可是朝廷剿滅亂賊,也正在關鍵時刻,萬一這時候這幫綠林中人真的吃錯了藥,起兵鬧事,那麼破壞的就是剿匪的整體局面。再有,還得防着他們北竄南逃,糜爛鄰省。兵變這種事,必須要控制在一個小範圍之內,哪怕糜爛的再厲害,也好修補。若是真擴散數省,按收拾起來便不知要多花多少錢,多費多少勁。
因此饒是夢兒開的條件再如何誘人,他也只能先把這幫人帶回去提審,至於夢兒那。回頭再多預備些酒肉一鬨,也就哄好了。
夢兒肯定沒了希望。氣鼓鼓的回了船艙,將王家姐妹拖進去。不多時裡面傳來裂帛之聲,不知道在搞什麼勾當。那些漢子被壓到船上,不等動刑,都高喊冤枉。其中一個天河幫的子弟叫道:“國舅,冤枉啊。小的們與您是一頭的,我們是請您去做我們的盟主,然後好救聖姑的。我們可聽說了,聖姑與您那是多好的交情,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鄭國寶沒想到這事裡還牽扯到了聖姑。不由又想起了那混身是毒,偏又充滿誘惑的苗疆美人,急忙問道:“怎麼?聖姑遇到麻煩了?那五仙教藍教主,又如何了?”
那名幫衆道:“不是麻煩,是生死危險。如今聖姑被困在金山寺,隨時都有可能被那羣禿驢抓住。您可要知道,那些禿驢沒一個是好東西,他們最擅長的是什麼?是送子,是放中術!要是聖姑落到他們手裡。那簡直……不堪設想啊。”
鄭國寶一聽這裡又牽扯到了少林,就覺得更不好辦了。魔教怎麼吃多了撐的,偏在這時候和少林開片?要知道,少林在這次河南兵變事件中。獲利頗豐,光是招收的潰軍,怕就不下一兩千人。
那些亂兵犯了殺頭滅門的大罪。若是逃回鄉里,早晚還是怕被抓出來。因此當和尚對他們而言。也是不錯的選擇。這幫人熬過大營,訓練有素。戰鬥力非是普通江湖草莽能比,任盈盈的那點人馬,能頂的住?
那名弟子說道:“這事也不怪聖姑,少林寺實在是太肥了。我們誰不想過去咬一口?可是少林不好惹,大家都知道,因此這些年,也沒人真敢動他的腦筋。這回是少林有人主動上門接觸我們,說是要裡應外合開金山寺,沒想到事情最後變成這一步。”
少林寺不單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正派之中執牛耳的千年老字號,老牌封建主義名門。同時也是河南地面上,第一等的大地主,大豪強。按照河南的民謠“少林土地大無邊,北過黃河南越山”,自知其財勢之龐大。少林方面曾經發布《安護少林寺告示牌》,聲明“不許軍民人等踐踏及奪佔田土”,“不許肆行貸亂及侵佔尺寸之土”而維繫這土地統治,依靠的自然是當頭棒喝,而非什麼佛法道德。
少林寺是大明官養僧兵之地,按官方記載“屢經調遣,奮勇殺賊,多著死功”。便是當年紅巾軍起義時,少林僧兵也曾幫着元朝出兵剿紅,不過後來見風向不對,又能及時反正,總算維持住這片產業,沒被奪去。
乃至永樂靖難至今,少林一直靠着自己是聲產佛田,不交糧賦,即使張居正行一條鞭法時,到了少林也要行優免政策。爲了十二石六鬥四升糧的糧稅和五十丁的丁口稅,和尚們直接把官司一路打上去,直到府裡出告示免糧才罷休。
這麼一個歷史悠久的門派,其積蓄自然可觀。自河南兵變以來,官兵、亂兵都要搶糧,地面上糧價騰貴,各路綠林豪傑的日子,也不大好過。聽說少林有人主動提出甘當內應,開金山寺的事,大夥都動了心。
這金山寺並非是杭州那座鎮壓着白娘娘的雷峰塔,而是位於孟縣的金山寺,其作用是少林寺的倉庫。內中存放的是少林寺大半積蓄,若是得了這筆鉅款,糧草軍餉就算是都有了着落,這些草頭軍的軍心也就安定了。
任盈盈在河南兵變一起,就出頭統合各路綠林豪傑,起兵與少林爲難。衆人也不知聖姑老人家,跟禿驢有什麼仇恨,可是既然是聖姑號召,便要服從。這些水旱豪傑,統合一處,聲勢倒也不小。檢點人馬,能湊出接近五千兒郎,也得算做個大勢力。這支人馬先後掛過各家的番號,與官軍、亂兵都能相安無事,只是一門心思與僧兵較量。兩下對陣多次,互有傷亡。很難說誰佔了便宜,或是誰吃了虧。
攻打金山寺,既能讓自己發財,又能重重打擊和尚的氣焰,任聖姑自然不會放過這好機會。鄭國寶聽到此,插話道:“你們說,是少林的人與你們聯絡,裡應外合攻打金山寺,那聖姑怎麼又被困住了?又是誰與你們聯絡?”
那幾個幫衆職級低下,於這事便說不明白了。只說國舅若到了五霸岡,見了各路頭領,一問就能清楚。
鄭國寶又問道:“你們河南的綠林豪傑共襄盛舉,怎麼請我個官府的人去做盟主,這事方便麼?”
那名幫衆磕了個頭,“國舅,這盟主除非是您坐,旁人坐,那才叫不方便呢。您是不知道啊,自從聖姑被困金山寺,我們這各路首領就起了內訌,彼此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肯聽誰的話。要說我們的人馬也不少,與禿驢鬥一鬥,也未必就鬥不過,可問題是,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啊。大家各自都看不起別人,只看的起自己,誰當首領,其他人都不肯答應。以往有聖姑在,那倒好辦,她老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現在聖姑指揮不了我們,這些當家的誰也不服誰,這盟主死活選不出來。聽說是國舅到了河南,我們可聽說了,您與聖姑交情不一般。您當這個盟主,那是最合適不過,我們天河幫一定支持。”
鄭國寶見這幫衆知道的不多,能問的也都問出來了。便吩咐人解了他的綁繩,又問道:“五霸岡上,羣雄聚會,共選盟主的事,少林寺知不知道?你們就不怕他們突出奇兵,打你們個措手不及?”
那幫衆也不在乎,“國舅,這麼大的事,和尚們怎麼可能不知道麼?不過我們把場地費,平安錢全交了,和尚們絕不會來搗亂。再說不但是少林,就是地方上的駐軍,也拿了我們的錢,答應保我們平安無事。那些禿驢要是敢來搗亂,當地的駐軍便收拾了他們,也不用我們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