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很小很細的雨絲。天地間一片霧濛濛的,馬路上往來行車的車燈一照,細細碎碎的炸起一蓬晶瑩。
倪小海陪着歐陽雷出了藍天,也不坐車,只是默默的走着。遠處低矮的屋脊上,陣風吹過,似柳絮輕飛,又如騰起陣陣輕煙。豐沛的水汽,讓人心底不由的潮溼起來。
倪小海幾次擡頭,欲言又止。歐陽雷轉頭看看他,輕輕一嘆,伸手拍拍他肩頭,輕聲道:“有些事兒,必須要想清楚,不然對雙方就是一種不負責任。我還沒做好準備,讓我好好想想吧。”說着,眼光漫漫的望向虛無的遠空,若有所思起來。
倪小海似懂非懂,只得無奈的聳聳肩,繼續陪他走着,心中卻是大不以爲然。女人嘛,喜歡就喜歡了,又有什麼需要考慮的?以他的地位和勢力,平日不知多少女子要往身上靠,自是不能理解歐陽雷的心理了。
細雨無聲,偶爾有車駛過帶起一陣嗡然聲,隨即又迴歸寂然,爲這深秋的夜雨平添了一份寂寥。
“。。。。。。。解開我最神秘的等待,星星墜落風在吹動。。。。。。。”沉寂中,歐陽雷口袋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突兀的鈴聲,讓沉默的兩人都是不由的吐出一口氣來,從莫名的冥想中回到了現實。
“雷少,聶小姐出事了!”電話剛一接通,那邊一直暗中跟着保護的張天建的聲音,便焦灼的傳了過來。
“什麼?怎麼回事兒?”歐陽雷面色大變。從幾人分手出來,也不過纔不到兩個小時,聶蘭便出事了,能出什麼事兒?歐陽雷心中忽然生出一分極度的不安來。
“聶小姐出來後,自己駕車往市外駛去,我叫了車一直跟着,剛纔在高速上,兩輛重型運輸車超車,一輛超過去了,另一輛跟在後面,聶小姐正好處在中間。許是前面有車擋住了,再加上雨天路滑,前面的車剎住後,後面的車卻沒剎住,將聶小姐的車直直頂/進了後車尾。。。。。。。。”張天建在那頭儘量言簡意賅的將事情描述了一遍。
歐陽雷最後只覺兩耳嗡嗡的,張天建後面再說的什麼,卻是一個字也沒聽到。愣愣的拿着電話,眼前晃來晃去的全是聶蘭那張絕世嬌嬈的面孔。只是這會兒,那張面孔滿是鮮血,再不復往日清麗的顏色。
“她人現在哪裡?”半響,歐陽雷忽然艱澀的對着話筒低沉的問道,話音中帶着的那份沉重和惶遽,讓隨在身邊的倪小海不由的嚇了一跳。打從認識歐陽雷那天起,就沒見過歐陽雷爲了什麼事兒慌張過,但此刻,只看雷哥微微抖着的手,倪小海知道,麻煩大了。
電話那邊聽歐陽雷問話,微微一鄂,歐陽雷心中忽然極度的恐懼起來,生怕聽到張天建說出個當場如何如何的,不見他馬上回答,破天荒的大怒吼道:“你在做什麼?我問你,她人現在哪裡?!說!”
電話那頭張天建心中一抖,急忙回道:“人正送往京都市立醫院搶救,我現在就跟在後面,馬上就到。。。。”
“保持通訊!等着我!”歐陽雷不再聽後面,啪的關上手機,轉身大步往倪小海車上走去,頭也不回的邊走邊道:“送我去市立醫院,快!用你最快的速度!”
倪小海先是一鄂,隨即連忙點頭,緊跑兩步,搶在歐陽雷之前上了車,發動起車子。等到歐陽雷坐好,腳下猛地一踩油門,便如一支黑色的閃電般竄了出去,速度之快,甚至帶起了一聲輕爆之聲。
車子飛速的駛着,歐陽雷雙目直直的盯着前方,嘴脣緊緊的抿着,直到有些發白了猶自不覺。
聶蘭怎麼會往市外去?她要去哪兒?看她走時的樣子,雖然情緒有些不對,但並沒什麼失常之處,難道真是因爲自己沒有當場作出什麼承諾,才導致這場悲劇的發生嗎?要是那樣的話,只怕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聶蘭聶蘭,你要挺住啊!千萬不能出事啊!老天爺,你便再是不公,這次也要開開眼啊!歐陽雷忍不住緊緊閉上眼睛,暗暗的默禱着,臉上因爲痛苦而微微抽搐着,讓倪小海看的心中不由狂跳起來。
“雷哥,雷哥,到底怎麼回事啊?出了什麼事兒啊?你倒是說說啊!”倪小海發泄般的將油門踩到底,一邊瘋狂的飆着,一邊大聲的問道。
歐陽雷睜開眼看看他,面上急遽的抽搐了兩下,這才顫抖着道:“聶蘭剛剛出了車禍,被送到醫院搶救了。”說到這兒,只覺一口氣堵在喉嚨,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倪小海明顯一愣,但不過片刻,便即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摸出電話道:“雷哥,你別急!只要不是人已經沒了,怎麼也是有希望的。我這就打電話,通知他們院長親自過去,鐵定找最好的專家給蘭姐手術!”說罷,急速的點了幾下話機,將電話打了出去。
他們一路急衝,也不理身後不斷響起的警報聲,不過二十分鐘,便已經趕到了醫院。看着歐陽雷推門下來,早早站在臺階上焦急的等着的張天建,快步迎了上來,低聲道:“雷少,聶小姐已經送進去了,在六樓,您隨我來。”
歐陽雷面色鐵青,點點頭,陰着臉跟在他後面,直往六樓而上。至於後面的警察,自有倪小海去打發,他這會兒可沒那功夫去理會這些事兒。
急救室過道里,身穿醫護服的醫生護士腳下匆匆,都是一路的小跑。院長陳國平剛剛來過電話,吩咐了不計任何代價,一定要將傷員搶救過來,她們可不敢有半點鬆懈。
幾個交警滿面嚴肅的坐在一邊,不停的商量着記錄着什麼,眼見歐陽雷在張天建的帶領下急急走來,一個領頭的中年警官目光一凝,站了起來,迎住歐陽雷,微一打量沉聲問道:“你是傷者家屬?”
歐陽雷理也不理,伸手將他一撥,徑直往後面拽住一個跑過的護士,低沉的吼道:“傷者在哪裡?現在怎麼樣了?”
看着他微微發紅的眸子,和滿額頭暴起的青筋,小護士不由的心裡害怕。更覺得胳膊上宛如突然上了一道鐵箍,幾乎馬上要被捏斷了。一時間不由淚水漣漣,痛叫一聲驚叫道:“啊!好痛!你。。。。。你做什麼?放手啊!”
被歐陽雷撥開的警察面上微微一黯,並不着惱,眼見歐陽雷幾乎要暴走的樣子,急忙上前使勁拽他,勸慰道:“這位先生,請你冷靜些,醫生正在全力搶救,你這樣子不是幫忙,而是添亂了。你也不希望家人有事吧,趕快放手,有什麼事兒你問我,我來解答。”旁邊張天建也急忙上前一起拉住,歐陽雷這才吐出一口氣,緩緩鬆開了手。
小護士滿面委屈,伸手不停的揉着被歐陽雷握住的胳膊,只覺的這人好大的手勁。眼見他依然雙目血紅的盯着自己,急忙退後一步,擡手抹去掛在腮邊的淚珠,這才道:“你。。。。你別急,我們院長親自打來電話,所有最好的專家都進去了,一定會盡全力的。具體有。。。有什麼情況,待會兒會有人出來說的,你。。。。你還是等等吧。”說着,不敢再留,轉身撒腿跑開。
歐陽雷全身繃得緊緊的,木然站在當地,兩眼仍直直的望着那護士離去的方向,恍如石化一般。任憑那個警察和張天建怎麼用力,也是不能移動他分毫。
那個警察面上又是駭異又是無奈,對着張天建道:“你們。。。。。你們都是傷者的家屬嗎?你還是勸勸他,這樣子真的於事無補,讓他放鬆下來,配合醫院和我們警方的工作,這才能對傷者有幫助。”
張天建心中又是慚愧又是惶遽,微微點點頭。他被歐陽雷選中,首次執行任務就出了這麼大個事件,雖然這事兒於他半分責任也沒有,但心中卻是怎麼也過不了那一關。此刻眼見歐陽雷如瘋如癲的樣子,不由的一籌莫展。
正自鬧的不可開交之際,電梯門一響,倪小海伴着一個滿頭銀髮的老者走了出來。眼見過道里的情景,先是一愣,隨即面色一黯。跟老者低低說了幾句,這才走上前來,按住歐陽雷肩膀沉聲道:“雷哥,陳院長來了,你別急,蘭姐不會有事的。”
歐陽雷呆滯的目光微微轉動了一下,總算有了絲迴應,身子慢慢的軟了下來,轉頭往老者看來。旁邊衆人直到此刻方纔齊齊長出了一口氣來,相互看看,不由都是搖頭嘆息。
“陳院長,她究竟怎麼樣了?”歐陽雷深吸了口氣,極緩極緩的開聲問道。聲音一出,只把身旁的倪小海嚇了一跳。此時的歐陽雷,聲音暗啞,全不似往日那份清朗。
“我剛纔電話裡已經問過了,經初步診斷,傷者主要傷勢在腦部,幸虧她開的車子性能極好,氣囊及時的彈出,才避免了當場死亡的結局。但強烈的猛擊之下,仍然使她腦內形成大出血,眼下我們要全力爲她進行顱內減壓手術,將瘀血導出,具體情況,還要等手術後,看情況才能做出進一步判斷。”陳國平微一沉吟,這才緩緩的說道。
歐陽雷身子微微顫抖起來,兩眼死死的盯着陳國平動也不動。身旁衆人忽然覺得一股子冰寒至極的氣息,從他身上散出,周圍瞬間如同降了好幾度,不由的都是激靈靈打個冷顫,有心避開幾步,卻覺得一個身子似乎被人定住,別說移動,就連呼吸都艱澀起來,不由的駭然擡頭看向他。
張天建久經訓練,對於這種氣息最是敏感,這是殺氣!他面色大變之餘,急忙上前兩步,伸手扶住歐陽雷手臂,低聲叫道:“雷少!雷少!不要!”
直直喊了好幾聲,歐陽雷方纔噗的吐出一口氣來,一股肉眼難見的紫氣乍現即收,四周的殺氣便如潮水般急速退去,衆人這才齊齊向後退去,面色煞白一片。首當其衝的陳國平更是搖搖欲倒,幾乎站都站不穩了。旁邊倪小海急忙上前兩步扶住,這才勉強扶牆站好。
“求您!全力救她!”歐陽雷目光轉動一下,掃了衆人一眼,這才低沉的吐出幾個字,自顧回身往椅子上坐下。
陳國平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方纔他只覺得好似面對着一隻龐然巨獸,死亡的感覺將他緊緊攫住,讓這個一生與死亡打交道的老大夫,也是不由的膽顫心驚。此刻聽了歐陽雷的話,忙不迭的點頭,急急的扶着牆往裡走去。一邊走,一邊不停的抹着額頭上的冷汗,心中暗暗嘀咕,這人卻不知是什麼人。讓倪家公子這麼惶急的將自己從家中拽出來,自身似乎也帶着難以言喻的可怖,看來這個手術,要是不成功,只怕後果不定會是什麼樣了。
那邊幾個警察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相互對望一眼,都把目光看向領頭那個。那人猶豫半響,終於還是咬咬牙走了過來,對着歐陽雷伸出手道:“我姓孟,是122緊急事故處理中心的,我知道這個時候不太對,但有幾個問題想要跟您落實一下,畢竟這屬於我們的工作,還請您能諒解。而且,這場車禍我個人認爲裡面有幾個疑點,必須要問清楚,這對我們定性這個案子有着極大的關礙,不知您。。。。。”說到這兒,看着歐陽雷霍然擡起的頭,不由的一窒,再也說不下去了。
歐陽雷心頭狂震,有疑點?!難道這不是一場意外?難道是有人蓄意安排的?是誰?是誰要害死聶蘭?童少龍?不對!幾人分手纔多久啊?聽張天建彙報來看,這裡面天時、地形缺一不可,就算他要對付聶蘭,也不會巧妙到這種份上吧?他能算到今晚有雨?就算知道今晚有雨,又怎麼知道聶蘭要出市外?連自己都不知道聶蘭會往市外去啊。只怕若不是自己今晚有些傷了她的心,多半她會和自己一起走的。
嗯?是了!想必這是要針對自己下的手吧,沒想到卻讓聶蘭給承受去了。對付自己,不外乎雷氏的人,但以自己的靈覺,要是有人在旁窺探,又怎麼可能瞞的過去?究竟是誰呢?歐陽雷面上變幻不定,陷入深深的思索。
“咳咳”兩聲輕輕的咳嗽聲傳入耳中,歐陽雷霍然而驚,擡頭看去,見那個姓孟的警察正滿是無奈的站在自己面前,這才省起。
對着他微微點點頭,澀聲道:“對不住,事情來的太突然,我有些失態了。你有什麼想要問的?還有,你說這個案子有疑點,不知可不可以說清楚點,我要知道細節!”說着,兩眼中閃過一道冰寒的冷光,稍乎即逝。
孟警官心中一顫,連忙點頭,微微沉吟一下,組織了一下思路,這才道:“請問您貴姓?與傷者是什麼關係?還有,您可知道傷者在駕車前,有沒有喝過酒什麼的?”
歐陽雷目光一凝,看看他,這才道:“我叫歐陽雷,是她朋友,今晚她出事前我們一直在一起,她並沒有喝酒。她是旭日車行的老闆,整天跟車打交道,駕駛技能也絕不會有問題,這些因素你不必考慮。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們現場究竟有什麼發現?你所說的疑點又是什麼?還請能明白告知。”
孟警官微一遲疑,這才點點頭,隨即又搖頭道:“我所說的疑點,只是根據現場一些細微的跡象有些多想而已,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而且因爲下雨的緣故,也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所以。。。。。。”
歐陽雷擡擡手,點頭道:“孟警官不必多解釋,我明白,你只需告訴我你的觀察就可以了,我沒要求你們爲此負什麼責任,也不會揪住這點不放,你不需有顧慮。”
孟警官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蹙眉道:“按照現場來看,那兩輛重型運輸車雖然都是京都牌照,但卻來自兩個不同的單位,彼此之間並不相識。但是從現場剎車痕跡上看,前面那輛車的剎車痕較長,而後面的那輛車卻幾乎沒有什麼剎車痕,幾乎就是沒有減速的直撞了過去。”
說到這兒,頓住話頭,見歐陽雷面現迷茫,這才解釋道:“前面那車的剎車痕長,說明那車很早就開始減速了。這種情況可分爲兩種,一是那車的前面有輛車也在減速,導致他跟隨時不得不減速;二嘛,就比較惡毒了,那就是刻意的將車距與傷者保持在一個危險的距離,迫使傷者跟在他後面,爲了其後的一撞提供機會,這從後面那車幾乎沒有剎車痕上足以說明這一點。不過,這種說法,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要想進一步落實,只能期待傷者醒來,向她詢問一下,才能知道。”
歐陽雷兩眼微微眯了起來,盯着孟警官問道:“那麼,這兩個肇事的司機現在在哪裡?你們警方有沒提審過?結論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