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園中,一張張小几貼着花圃、圍着空地依次排開,只在南端那片綠菊旁放着兩張大案做爲主位!長公主與梅貴妃都已經到場,這也就意味着今年的賞菊宴正式開始!
“這些綠菊,都是我親手侍弄,一會才藝出衆的小姐,除了應有的獎賞,另外再賜一盆綠菊!”長公主指着身後的那片綠菊道。
“多謝長公主!”衆人起身答謝。
“好了,婉如,你便去開場吧!”長公主轉向跟在梅貴妃身旁的六公主道。
“好,姑姑,那婉如便獻醜了!”南宮婉如也不推辭,起身拿了一柄劍,向圍坐的衆人抱了抱拳,便開始舞劍!
女子武劍,多是英氣中帶着些許柔美,可是南宮婉如的劍,卻劍式凌厲,大開大合,沒有絲毫的柔美之風,若不是她騰挪跳躍之間,裙裾上綴着的鈴鐺叮叮作響,只聽那凌厲的劍風,還要誤以爲她是名男子!
南宮婉如之後,便依着座位的次序依次輪流。
“煙兒妹妹,一會你要表演什麼?你怎麼什麼也沒有帶?”坐在姜暖煙上首的姜楚悅,此時纔有些驚奇的看向姜暖煙問道。
因爲賞菊宴的才藝展示是衆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各家小姐都帶了自己常用的琴笛鼓瑟,而姜暖煙卻兩手空空,所以姜楚悅纔有此一問。
姜暖煙臉龐之上故意浮出一絲爲難之色,“我事先不知道有才藝展示,所以什麼也沒有準備!”
“那你要畫畫嗎?只是我只帶了筆墨,沒有色彩……”姜楚悅有些遺憾的看向姜暖煙道。
“瑩兒姐姐的琴一會是否可以借我用一下,我想撫琴!”姜暖煙望向坐在姜楚悅上首的姜楚瑩道。
“好巧哦!”姜楚悅也看向姜楚瑩,“我記得瑩姐姐的琴藝超絕,還是秦先生的記名弟子,沒想到煙兒妹妹也擅琴啊!”
“秦先生?是秦琴先生嗎?”姜暖煙有些驚詫的看向姜楚瑩。
“沒想到暖煙小姐也知道秦琴先生?當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姜楚瑩插嘴道。
若只論琴藝,秦琴說自己是天下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而且他收徒極嚴,能真正入秦琴門下的,天下也不超過一手之數,所以,縱使姜楚瑩只是記名弟子,她的琴藝也不是朝雲這些千金小姐可相較的?
姜暖煙對姜楚瑩話中的譏諷故作不知,“秦琴先生聞名天下,誰人不知?”
她正是知道這些,所以才提出要撫琴的。一個人只有在自認爲最擅長的地方狠狠摔倒,才能愈加記憶深刻,然後一蹶不振!
姜楚瑩撫的曲子是《鳥鳴澗》,當她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輕撫時,頓時便山澗青青、碧波盪蕩、落英繽紛、鳥鳴時聞,讓人仿若處於青山綠谷、百鳥羣中。
曲子結束,更是餘音嫋嫋,令人回味無窮!
“將那綠菊賞姜小姐一盆!”姜楚瑩剛剛起身,長公主便開口吩咐道,如此佳曲,果真難得!
姜楚悅的表現倒沒有什麼新奇,只規規矩矩的寫了一首關於菊花的詩。
“煙兒妹妹,請!”姜楚悅走回自己的位置,向姜暖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姜暖煙含笑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姜楚瑩,她要借她的琴。
哼!有珠玉在前,姜暖煙非要自己出醜,那她也不攔着,姜楚瑩輕哼一聲,示意自己的婢女四兒將琴遞給姜暖煙。
四兒從姜楚瑩身後走出,就要走到姜暖煙身邊時,整個人忽然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手上抱着的琴也“桄榔”一聲摔在地上,一根琴絃“叭”的一聲應聲而斷!
“小姐贖罪,四兒不是故意的!”四兒手忙腳亂的將琴撿起,可憐兮兮的看向姜楚瑩。
“瑩兒姐姐又沒怪你,快去吧!”姜楚悅向姜楚瑩使了個眼色,提醒她長公主與梅貴妃可在主位上看着,然後又向四兒努努嘴,讓她抱着琴去後面站着。
“這位是蘭溪來的姜家小姐吧?”從宴會開始一直沒有開口的梅貴妃忽然出聲道。
“暖煙見過梅貴妃,貴妃萬福金安!”姜暖煙向梅貴妃福了一禮道。
“煙兒妹妹,我不是讓清影告訴你準備了嗎?今日你磨磨蹭蹭那麼久,我還以爲你萬事都準備好了,怎麼會什麼都不帶呢?”坐在梅貴妃一旁的姜楚容突然開口道。
她這話完全是倒打一耙,她壓根就沒有告訴過姜暖煙今日前來的小姐要展示才藝。她如此說,就是料定了姜暖煙在這衆目睽睽之下不敢辯駁,否則,那可真就坐實了她藐視皇家的罪名!
“因爲暖煙準備的樂器這裡也有,所以就不曾再從府上帶!只是剛纔看瑩兒姐姐的琴聲曼妙,才忽然手癢,也想撫琴!沒想到卻驚擾了長公主與貴妃娘娘,還請恕罪!”
姜暖煙自然不會中姜楚容的圈套,四兩撥千斤的便繞開了這個話題。
“無妨!”長公主不以爲意道,“只是你說你要的樂器這裡有,不知是指什麼?”
“還請長公主恕暖煙冒昧,可否借長公主案前的那一大套茶杯?”姜暖煙不卑不亢的看向長公的紫檀木案上放着的茶具,那是一個茶壺,八個茶杯的大套。
“煙兒妹妹,你要表演茶藝嗎?”姜楚容又開口道,“只是那也太浪費時間了,難不成煙兒妹妹想讓長公主殿下、貴妃娘娘等在這乾等着?”
姜暖煙沒有理會姜楚容,含笑的目光只望着長公主道,“長公主殿下,暖煙要表演的不是茶藝!”
“好!”長公主向身旁的婢女使了個眼色,讓她將案上的茶具給姜暖煙送去,看姜暖煙接過茶具,她才又道,“那我等拭目以待!”
姜暖煙含笑點頭,先在茶壺中注滿水,然後又將八個茶杯在自己面前依次擺開,提着茶壺向茶杯中依次注水,只是每個茶杯中注入的水並不相同,而是由少至多。
然後又向長公主府的婢女索要了一根竹筷,閉目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神,這才提起竹筷在注滿水的茶杯上依次敲擊。
初始只是如雨打青瓷的清脆之聲,慢慢的,那清脆的敲擊聲竟然成了曲調!那曲調清清脆脆,不染一絲煙火,在那曲調的最低處,姜暖煙櫻脣輕啓,開始吟唱。
“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
姜暖煙的聲音極其乾淨,清澈,再配合着竹筷敲擊茶盞的清脆,更是將那刻骨的相思唱的真摯自然,純乎天籟。
長公主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女子一邊敲擊茶盞,一邊吟唱,慢慢的,眼前姜暖煙的形象也漸漸模糊起來,逐漸的,眼前敲擊茶盞的,已經不是一個女子,而是一個腰間掛着佩劍的侍衛!
他一邊敲擊茶盞,一邊吟唱,偶爾看向她的目光,卻比他口中吟唱的相思更加纏綿!
諸葛明若!諸葛明若!
姜暖煙此時的形象與當年諸葛明若的形象愈加重疊,諸葛明若!是你嗎?是你嗎?是你在借這個女子的口來向我訴說你的相思嗎?
我就知道,你是不會忘記我的!我就知道,你會記着我的!
一側坐着的諸葛長風也看向姜暖煙,這首《春情》他是知道的,因爲這是他父親曾經爲母親唱過的曲子,可是他卻從未想過,姜暖煙會以這種形式來吟唱這首曲子!
他也從不知道,這首曲子配合着這種清脆的敲擊聲,會出來這種效果!那簡單、純淨,不染一點世俗塵埃的相思,仿若春日裡第一朵花開的聲音,仿若冬日裡第一片雪融的聲音,所以才如此的動人心魄!
一側的姜楚悅,眼眸垂的更低了,她也沒有料想到,姜暖煙還有這麼一手,早知道如此,她剛纔就不絆倒四兒,她本想看她出醜,看她失禮與長公主與梅貴妃,卻沒料到,反而成全了她!
終於,曲子伴隨着一聲低沉的、清脆的敲擊聲結束,讓每個人在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滿是惆悵的嘆息一聲!唉!
好半天,場中一片靜默,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潘可心瞥了一眼長公主,只見她臉上並沒有什麼愉悅之色,而是帶着幾分哀色,心中不由一喜,明明知道長公主寡居,還滿嘴的唱什麼相思,哼!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不知姜小姐爲誰相思入骨,才能將這相思之情唱的如此纏綿悱惻,如今長公主與貴妃娘娘都在,不如說出來,讓她們給你做主,也一解姜小姐的相思之苦!”潘可心脣角含笑的開口道。
她臉上的笑容雖然柔美動人,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刀刀見血,毫不留情!
“煙兒,你怎麼能唱這種曲子?”姜楚容也出聲道,一副羞於與她爲伍的表情。
“這首曲子怎麼了?”姜暖煙不解的掃過潘可心與姜楚容。
“怎麼了?哦--”潘可心此時忘卻了宴會前與姜楚容的爭執,兩人達成統一戰線,拖着長長的誇張的嗓音道,“我忘了,姜小姐商賈之女,自然不比我等書香門第,如此淫詞浪曲,卻也能口不離曲!”
姜暖煙垂眸不語,前一刻她說的還是相思入骨、纏綿悱惻,看坐在主位上的長公主、梅貴妃沒有反應,下一刻出口的便成了淫詞浪曲!
“姜小姐,怎麼,如今知道不好意思了?”潘可心不顧太子看向她不善的目光,繼續落進下石,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她當然要痛打落水狗了!
“我想,太子妃誤會了!”姜暖煙此時才擡眸,不卑不亢道,“這只是一首訴說相思的曲子,怎麼就成了淫詞浪曲?正因爲這相思之情最爲醇美,所以古往今來,纔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的訴說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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