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文帝的眉頭深深地鎖了起來,額上的皺紋成了一個一字,看着段重:“怎麼,文淵伯還想把自己的婚禮放在前面不成?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想要怎樣,你自己選擇!”
“可是……”
“沒有可是!”樑文帝的臉上滿是疲倦之意,揮了揮手,“此事不必再議了,就按照之前所說,同一天舉行。你下去吧。”說罷垂下了頭,沒有看段重一眼。
段重愣了半晌,這才長長的嘆了口氣,知道今天的謀劃算是落空了。樑文帝是個聰明人,自然能從其中看出些門道來,然而這些都並不重要。樑文帝即便知道了,也猜不到段重會起了當攪屎棍子的主意,要攪黃了他親生兒子的婚禮。或許樑文帝以爲段重不過是因爲和蕭北定有隙,不願其搶了風頭而已。段重摸着鼻子出了御書房,不就是皇帝指婚麼,還真就不稀罕了。
蕭北平看着段重苦着一張臉走了出來,便知道今天段重的主意算是黃了,上前安慰了兩句,沒想到段重卻是露出了一個極爲燦爛的笑臉,真的是比花兒還要燦爛。而在從御書房向宮外走的時候,卻又好巧不巧的遇見了蕭北定二皇子,段重只是微笑着打了個招呼,便轉身離開,只留下面面相覷的蕭北平和蕭北定兄弟二人。
出了宮,段重直接回府。和素兒說了兩句情話,便直接吩咐糉子去安排車馬了。再過一段時間,這廖樟晉總督的千金小姐就要入京住進宮裡了,再想要聯繫,那可就不是那麼容易了,所以此次杭州之行也勢在必行。況且江南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況,段重也需要去看一看。只是這一次的防範工作絕對要做到位,蔣明辰跟糉子都跟在身邊,上次的刺殺情況是絕對不能再出現了。
只用了兩三個時辰,一切便收拾妥當,蔣明辰便趕着馬車上路了。糉子坐在車廂看着段重:“老大,你打算怎麼辦?正所謂魚和熊掌不可得兼,這可是你說的。”
段重橫了糉子一眼:“你他*媽就沒句好話?大不了這親我不結了不成?我帶着素兒和佳佳去北樑還不成?我犯得着他*媽爲了一個皇帝的指婚,就連老婆都不要了?”
糉子搖了搖頭:“你給我講過許多故事,其中有不少愛江山不愛美人的,不過大都沒有什麼好下場。所以我覺得……”
段重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糉子,這種眼神讓糉子感到背脊發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所以下面的話便沒有說下去,而是乖乖的閉上了嘴巴。這的確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因爲段重此刻的心情很不好,這一根攪屎棍子並不好當,最爲重要的是,即便當好了這一根攪屎棍子,自己的婚禮,也肯定是黃了。
段重之所以對此次婚禮如此重視,是因爲對素兒一個承諾。在段重看來,素兒爲了自己,能夠熬過了女人最爲黃金的時刻,放棄了嫁人,實在是極爲重大的犧牲,這一點上,段重一直是極爲愧疚的。而段重一直希望能夠用一個風光無限的婚禮來彌補素兒,樑文帝的指婚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所以段重並不願意放棄。要不然,隨便拉着素兒,請幾個親朋好友,辦個簡單的婚禮便也罷了,只是段重並不願意。而段重的這一份心思,並不是身邊的人能夠了解的,甚至可以說沒人瞭解,所以段重現在的想法和思維,在他人看來,着實有一些古怪。
而且這廖佳佳小姐乃是天之驕女,雖然沒有公主金貴,但是在段重眼中可是無價之寶。之前段重還在考慮如何說服廖佳佳小姐做自己的小房,甚至連說辭都已經想好了,突然卻出了這麼一竿子婚事,頓時所有計劃都亂了。此次段重前往南京,目的自然是要說服廖佳佳來抗婚,不論用何種方式,都是抗旨。這就意味着要面對之後的一系列嚴重的後果。譬如說廖樟晉總督本來就已經受到貶職和囚禁,樑文帝指了這個婚禮,讓其一下成了皇親國戚,本就是鹹魚翻身的機會,廖佳佳又是個孝女,若是抗婚,不僅給廖家抹了一層陰影,這總督大人翻身也會變得遙遙無期,而廖家在江南還保有着的一點地位也會當然無存。這種打擊對於一個家族會蕩然無存,這樣廖佳佳就必然面臨着愛情和親情的選擇,而在百善孝爲先的封建制度下,段重並沒有把握能夠說服廖佳佳跟自己私奔。
而段重也面臨着極爲沉重的壓力。雖然說段重可以拐了廖佳佳,帶着素兒一走了之,但是在南樑的勢力怎麼辦?或許“雪夜鳳凰”可以憑藉其地勢隱藏下來,但是樓外樓怎麼辦,天上人間怎麼辦,在江南的生意怎麼辦?這些統統都是段重需要去思考和解決的問題。爲了一個女人,勢必要做出極大的犧牲,而且犧牲的不止一個人,有素兒、自己、廖佳佳乃至更多人。所有的東西都揉在一起,已經令段重的腦袋足夠大了。而且這一次去杭州,要跟廖佳佳說什麼,該怎麼說,段重都沒有想好。所以這去杭州的路程上,段重需要一個足夠長和足夠安靜的時間和氛圍來思考。
馬車緩緩地駛入了杭州城,天色也已經逐漸暗了下來。段重摸着鼻子跳下馬車,先在一家客棧安置下來,很久沒有西湖的醋魚,所以先跟糉子和蔣明辰去樓外樓吃了一頓飯,之後又來到了現任江南總督陳唯一大人的府上。
陳唯一大人現在的生活比較窩囊,每日除了辦辦公務,便沒有其他事情了。雖然這的的確確就是江南總督的權職所在,但是關於江南沈家的事情,的確讓陳唯一大人十分鬱悶,想出手卻不敢出手,鬱悶之餘還是鬱悶。所以段重的到來無疑使陳唯一多了一個傾訴的對象,只差沒有抱着段重的大腿痛哭出聲了。對於這等行爲,段重表示可以理解,畢竟腦袋時刻懸在房樑上,枕頭邊每晚都會放一封恐嚇信,再堅強的心靈也會被摧殘的支離破碎。
總督府一行,段重並沒有得到太多的訊息,因爲江南的事情,完全已經脫離了陳唯一的掌握,跟一個睜眼瞎差不多。而段重唯一關心的是韋志高這位天下最富有的鹽商,有沒有來找過陳唯一,然而結果卻令段重十分失望。或許這一夥神秘的勢力動作還並沒有大到將對方逼得狗急跳牆的境界,但是對於此事,段重自然是不會主動地,因爲段重一主動,就意味着之後的被動。而在陳唯一的無限怨念之下,段重終於是經受不住,狼狽的逃竄出了總督府。
夜漸漸地深了,寒冬時節,雖然沒有下雪,但刺骨的嚴寒依然讓人感到痛苦。段重緊了緊衣服,運起身上的真氣來抵禦嚴寒。段重穿的衣服並不多,因爲寒冷更使人驚醒,而段重此刻還有一些緊張。眼前的一幢房子對段重來說再熟悉不過了,因爲段重不止一次進入過這幢莊園,不論是明面上還是暗地裡。
廖府,整個院子已經黑了下來。現在的時刻已經過了子時,自然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之中。這個府上有許多段重的熟人,譬如說廖敘林廖大公子。自從上次跟隨段重來到江南之後,段重受重傷回到南京修養,廖敘林便在自己的家中住了下來。畢竟廖大公子現在沒有了去處,回了南京無疑又會國起囚犯一般的生活,而基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索性不如住在家中安全。
而另外一個人,就是今夜段重所要找的廖佳佳廖小姐。段重深深地吸了口氣,縱身躍進了院子,極爲熟悉的繞了幾步,便打開了一間房屋的窗子,輕輕地躍了進去。這屋子中的味道依舊是那樣的馨香、那樣的熟悉,段重摸着黑走到了廖佳佳姑娘的牀邊,輕輕喚道:“佳佳……佳佳……”
一雙閃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猛然睜開,而這雙眼睛中帶着一絲驚恐、一絲不安、一絲深深地憂鬱,讓段重看的呼吸一窒,心疼無比。“段公子,是你麼?”
段重輕輕地握住廖佳佳的手,點着頭道:“是的。”
“段公子,你的手這麼冰冷,外面……很冷麼。”
段重嘆了口氣,卻沒有說話。卻突然感覺到廖佳佳的手從自己的手中掙脫了出去:“你……你爲什麼來?”
段重頓了頓,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卻聽廖佳佳用極爲幽怨的聲音道:“佳佳已經許人了,還請段公子自重。”
段重只覺得心中一陣絞痛:“佳佳,你不記得當時我跟你說過了什麼麼?你難道不相信我了麼?”
“信?讓我怎麼信……你不是也要娶別人麼,怎麼就從來沒有說過?”
段重嘆了口氣,知道素兒必定是她心中的一個死結,急忙道:“佳佳,你聽我跟你解釋,有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
廖佳佳良久沒有說還,但是段重已經能夠想到她眼角噙着的淚水。長長的嘆了口氣,又將她的手緊緊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