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他自由了
她想茫然的抓住一些什麼,可是,指掌空空,只能下意識攥緊顧九重的衣角,就像小孩子撈到大人的一根手指手,緊緊攥着。
流淚的緣故,畫面模糊不清。演的什麼也不知道,索性十幾歲的時候看過,雖然一些東西已經忘記了,再聽到熟悉的音樂,還是可以模模糊糊的想起一些。更覺心緒悵然,整個人彷彿瞬間被一種巨大的空落擊中了,心裡空空蕩蕩的,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
而流逝的時光裡的那些人和事往往是傷人最好的利器,想起來了黯淡無措,寞落又感傷。
顧九重不是不懂,他本來不是感性的人,可是,那樣脆弱的時候總是難免。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回憶中傷,難過得不能自已。
風小玖嚎啕大哭起來,除了傷感的背景音樂,就剩她的哭聲,彷彿將所有的難過都哭出來,哭過這一場,一切都能慢慢的好起來。
顧九重沉默的看着她,知道時光在她的腦子裡斷開了,她有多惶恐。可是,不要緊,以後的日子他會一直陪着她。
伸手攬過她,輕輕拍打她的背。一直悶在家裡很難得到排解,她需要一個端口釋放一切,這樣纔會感覺到輕鬆。
風小玖枕在他的肩膀上,將他的襯衣都濡溼了。等到電影結束,哭得已經沒了力氣,屏光落在她的臉上,明暗交替。她哽咽着說:“我想去看看我的爸媽,還有陸琰。”
顧九重淡淡的“嗯”了聲:“時間不早了,明天我帶你過去。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很多人期盼着你能快點兒好起來。”
風小玖望着窗外的路燈,暈黃的光,彷彿日影西斜,一盞接着一盞。她靠在椅背上努力的回憶十幾年前的事,歷歷在目,成了她現在的一切。原來她真的是做了一場夢,而且是場噩夢。醒來的時候別提自己有多害怕,她竟然拋棄了一段時光。
扭過頭看他:“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們是朋友嗎?”
顧九重頜首:“是很好,但是不止朋友這麼簡單。”
“那是什麼樣的?”
顧九重看她淚痕宛然的樣子,只說:“明天再說給你聽好嗎?還有一些人想要見你。”
風小玖又靠回去,說:“好吧。”
現在的她就像一個孩子,只有顧九重拿她有辦法。
顧九重的車一開回去,家裡人就聽到了。
鍾峻風警覺的坐起身說:“我爸爸回來了。”
顧老夫人有些吃不准他:“寶貝兒,你真的要跟你爸爸鬧脾氣麼?爲了安撫你媽媽,他一定很辛苦了。”
鍾峻風安撫她:“太奶奶,你放心,我一定會掌握度的。不會真的將他逼上梁山。”
顧錦蘇飄飄的說:“要鬧就狠狠的鬧,別哼哼唧唧的,否則他一定不信你。”
顧老夫人說:“就算他嚎啕大哭,你哥照樣不信他。你別教壞小孩子……”
顧錦蘇叫冤:“奶奶,你這就誤解我了,我在幫小風出謀劃策,純粹是爲了他好。”
他站起身上樓了,告訴鍾峻風:“控制好時間,我和你爸還正事要談,別把戰線拉得太長。”
鍾峻風跟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等顧九重一進來,鍾峻風坐在沙發上已經眼淚汪汪,無聲勝有聲,比前一次還要蕩心迴腸。
顧老夫人雖嘴上說着,但關鍵時候還是肯幫着自己的從孫子。
哄了兩下,見不管用,馬上說:“小九,你快來哄哄他。小風想媽媽了,連飯都吃不好。”她嘆口氣說:“也是,小孩子哪有不想媽媽的,你得讓他見見小玖。沒準小玖看到他,就會覺得親近呢……老讓他們娘倆兒見不着面也不是辦法,你瞧小風這幾天整個人都瘦了。”
顧九重摸了摸他明顯比之前肥碩的小臉,用指腹幫他把淚擦乾淨,然後說:“奶奶,我跟他說說,你上樓休息吧。”
顧老夫人仍舊交代:“他要是有什麼要求你就答應他,你就這麼一個兒子,不心疼他心疼誰。”
顧九重挨着鍾峻風坐到沙發上:“跟我說說,這次你的理由是什麼?就是因爲想媽媽了?”
鍾峻風吸着鼻子說:“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讓我看到她?我覺得時間太久了,你是不是有其他的目地?”
“不想讓你跟媽媽見面嗎?”顧九重簡直哭笑不得:“這對我有什麼好處?現在你媽媽她就像個小孩子,而你看似也沒有真正的長成男子漢。我兩邊都要哄,爲什麼不將你們放在一起鬨呢,這樣該多省心,你說是不是?”
“可是,你不讓我們見面,怎麼知道我幫不到你?”
顧九重將他抱到腿上來:“明天你收拾一下,打扮得帥氣一點兒,我把媽媽帶回來。”
鍾峻風沒想到這樣容易得逞,他感覺自己還沒有入戲,顧九重竟然就被他給折服了,他有些不太相信。
“你不會騙我吧?”
“怎麼會,早點兒休息,明天你就能看到她了。”
鍾峻風一點兒不敢招惹他了,唯怕自己表現不好,他就反悔似的。從他腿上跳下來:“那我去睡覺了,你一定要說話算話。”
顧錦蘇在書房等着顧九重。
等他一推門進來,將手裡的一沓文件交給他。
“這是江家股份的記錄明細,你看一下。”
顧九重拿起來翻了幾頁,看出來顧錦蘇這一回是獅子大開口,將整個江家全部吞下去了。跟他想象的一樣,顧錦蘇有這樣的魄力更有這樣的實力。可憐那個江桐傻了,竟然完全信他。
“估計江桐會想殺了你。”
顧錦蘇飄飄的笑了起來:“現在江家一定已經鬧開鍋了,江嶼程一定很想要了她的命,她只怕暫時顧及不暇。”
顧九重將文件扔給他:“你自己的戰利品,自己拿着吧。”
如此一來,他在業界的勢力明顯擴充,一直都是顧錦蘇想要的。
聽顧九重這樣說,怔了下:“江家的股份可不少……”他不相信他就這樣輕鬆的給他了。
江家的祖業一定不會少,而且成際集團雖然現在看着沒什麼起色,那是江嶼程管理不善,如果有一個好的領頭人可以帶領成際重新的話,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有模有樣。
顧九重微微眯起眼睛:“要不然你以爲呢?你覺得這些年我對你處處管制,意圖就是將你踩在腳底下?”
顧錦蘇不出聲了,一直以來他真的只是這樣以爲。否則這些年來他不會這樣叛逆,總想頂天立地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就是爲了不被他比下去。
“難怪不是麼?收購威業的時候你不就是這樣做的。”所以,他長了心眼,知道他什麼都看得穿。哪怕這次另行改了收購計劃,做出成果的時候仍舊原封不動的拿給他。一來他想證明自己的實力,現在大獲全勝,已經夠了。其次也不想做任何垂死掙扎,被他當猴耍。知道他做的任何手腳分明都被他看在眼裡不能到了現在,吃過了苦頭,還這樣不長記性。
顧九重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只問他:“你真的是這麼想的?”見顧錦蘇緘默的垂下眼眸,便說:“你怎麼想就怎麼想吧,按照我們最初的約定,以後你想做什麼我都不再管束你,成或者敗,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了。”
他的事情從來都不少,打許多年前開始,就擔負起整個家庭的重擔,不能說不辛苦。到了現在,他有妻兒要照顧,林林總總髮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他也是真的再顧及不到他了。知道人長大了,不能一直被庇護,總要有自己的路要走。沒有人可以左右另一個人一輩子,哪怕那個人是你從小呵護着長大的親弟弟。
顧錦蘇陷進椅子裡,顧九重出去了,整個書房安靜下來。
那種安靜彷彿連呼吸都帶了回聲,響徹耳畔,激盪心房。這一天終於到來了,是他期盼已久的自由,就像一道枷鎖終於被打開了。可是,心比以前更沉了,直直的往下墜,一直墜到無底深淵去。
便不得不想,許多事情爲什麼做得那樣肆無忌憚?彷彿沒什麼可怕的,所以時時刻刻敢放手一博。不是因爲年輕,就真的出生牛犢不怕虎,他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知道商場如戰場,光有勇氣根本就不夠。可是,他仍舊敢不顧一切。到底爲了什麼呢?
顧錦蘇身體發軟,全身開始出虛汗。有些事他不想面對,卻又不得不承認。一直以來不是顧九重處處管束他,而是他在處處依仗他。他那樣大膽,從小到大肆意而爲,不就是因爲他有一個哥哥叫顧九重,所以他不怕跌倒,也不怕自己一無所有,哪怕會摔得粉身碎骨,因爲他的哥哥無所不能,所以不會讓他有那麼一天。一定在他作勢就要跌倒的時候便會伸出手來扶他一把,所以他敢做任何危險的動作……
想一想,顧九重就像蹦極時栓在他腰間的那根繩索,牢牢的,不會讓他跌落下去死去葬身之地。而他偏偏羨慕鳥兒可以自由飛翔,於是厭惡極了那根捆綁的繩子,以爲沒有它,他就可自由翱翔。現在顧九重終於將系在他身上的那根繩子收走了。但是,顧錦蘇知道,他再也不敢肆無忌憚做任何危險的動作了。因爲再沒有那麼一根繩索,讓他時刻免於性命之憂。
一時間難過得眼眶發漲,心酸的直想掉眼淚。
如果收購威業的時候不是他及時的伸出手來,一切真的能否那樣順利?他到底是想困止他,還是想默不作聲的助他做好人生的第一個大的收購計劃,讓他有理由沾沾自喜?
顧九重緊緊抱着自己的腦袋,還是忍不住哽咽出聲。如果沒有後來的事,他或許永遠不會知道那個提供資金的人是他,他也不會跳出來將威業當成他的命脈掐上它。顧錦蘇覺得一直以來是哪裡搞錯了,這些年不知自己想得太多,還是太少。他竟像是辜負了他……
他想起小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是爸爸或者媽媽送着上學。但是他沒有,每天都是哥哥開車送他,其實完全可以讓家裡的司機去送,可是,他上小學的時候,除了特殊的情況,這件事都是顧九重堅持做完的。
或許他就是想讓他感覺自己雖然沒了爸爸媽媽,可是並沒有因此被忽略,他兄代父職,也一樣可以將他養得很好。
真的很好,他錦衣玉食,性格活潑開朗的長大,並沒有任何無父無母的孩子會有的自卑或者沉默寡言,連他自己都敢說,除了這件事上自己執拗的不得了,性格上並沒有什麼缺陷。
想起初高中的時候他還會去給他開家長會,同學都羨慕他,嚷着他有一個帥氣的哥哥,甚至很多女同學將他當大明星一樣圍觀。所以,他從來都覺得這是他的驕傲,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哥哥來開家長會有什麼不妥。正因爲他有一個優秀的哥哥反倒成了別人羨慕的焦點。
他骨子裡的許多東西根深蒂固,都是他給他的。他想做個頂天立地的人,也是他教他的。
可是,當他終於長大的時候,竟回饋給了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