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十二年,七月廿八日,宜出行、納彩、入葬,忌祭祀、造橋。
太陽掛在人們的頭頂上,正正好好,不偏不倚。曬得人們都躲在家裡不出來了,大街上鮮少有人走動。店中的夥計學徒也都不幹活了,趴在櫃檯上,支着下巴,不停地打瞌睡。道旁的大樹在烈日下顯得毫無生機,樹葉發蔫似的卷着,恨不得消失一般。只有樹上的蟬,有一下沒一下地叫着,盡顯大街的安靜。
而在大街的另一邊,聲聲哀樂傳過來,引得路人駐足觀望。就連閒得都敢在師傅掌櫃眼皮底下偷懶的店鋪夥計也跟着去趕趟兒。
“這不是樓家的六小姐嗎?”
“可不是。這樓家的大夫人,前些年莫名其妙的回到本家,就帶了這位韻遙小姐。這幾年,也沒見她們回來過。”
“哎,如今人沒了,卻回來了,又有什麼用?誰不知丞相府現在是二夫人。。”
“噓,都別說了,人都過來了,可別讓人聽見。。”路人甲乙丙丁再到旁看着走來的隊伍,在私下八卦着。
送靈隊中。
“小姐,你說說,她二夫人腦袋壞了讓咱們在這大熱天給大夫人送靈!這要是有個差池,二夫人非要剝了我們的皮不可!”一個小丫鬟一身素衣,卻掩不住花季的天真活潑。
“好了,芙蕖,以你現在這樣的狀態,到了相府就直接掛了而且是死的不明不白,徹徹底底。”在中間的一位身着白衣小姑娘頭頂一隻與她身體比例很不協調的白帽,和那個叫芙蕖的小丫頭打趣道,臉上很平靜,不見一點家母逝去的悲哀,也不見一點與小丫頭打趣的笑意。
“小姐說的不錯,相爺的眼線很多,就算相爺不在意,就以二夫人權利,怕在京城也會掀起一番風浪,到時候就是相爺不想管也要管了。”另一位年紀大的老媽媽也說到。
“小姐,你看,連吳媽媽都說了,你說咱們送完大夫人的靈柩就回去吧。”一聽吳媽媽的分析,芙蕖小朋友立即就退縮了,就差撇下靈柩提了着韻遙何吳媽媽跑回幷州老家。
“回去?以二夫人的性子,怕是不會讓我們回去。既然這樣,咱們就好好在相府待着。”一身白衣的樓六小姐又是面無表情的完成了這句話。
“小姐,你就不怕二夫人她們……”
“芙蕖,敵不動我不動,要是二夫人她們要整小姐,以小姐的鬼點子,小姐她吃得了虧嗎?”芙蕖剛要繼續向韻遙“納柬”就被吳媽媽打斷了。
“也是,以小姐的聰明才智,定是整個天祁的才女大家比不上的。就連前朝的韻遙公主都比不上。不過,話說過來,老爺和夫人爲什麼要以前朝公主的封號給小姐取名呢?”
如果說韻遙之前的表情是平靜的,那現在就是僵硬的。聰明勝過前朝公主?貌似沒有人知道這位聰明絕頂的六小姐就是前朝公主落韻遙。至於爲什麼是這個名字,不是巧合,就怕有人知道到了什麼吧。
相府。
一干人候在相府門外,皆爲一身黑色的素衣。樓相爺,樓二夫人和其他幾位公子都在外面,就連入宮當了太子妃的庶 出的大小姐樓韻幽,也毫不例外地回了孃家送自己的嫡母最後一程。卻唯不見四小姐,樓韻景。
樓相爺見所有人都到齊了只差樓韻景,挑了挑眉問道:“四小姐呢?”
“回老爺,四小姐她……她……”一家丁愣是她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啊,這丫頭從小就和大姐要好,昨聽聞大姐噩耗一晚上沒睡好,怕是還沒起來。福媽,快去把她叫起來。”二夫人怕家丁說露餡,說她寶貝閨女還在院子裡玩兒蛐蛐兒,只得自己出馬,把這事兒圓過去。
“嗯”相爺也不多說什麼,點了一下頭也就讓福媽過去了。
“福媽,一個死人有什麼好迎接的,你們至於嗎?大清早的,不做事,在這裡等一個死人和一個鄉下村姑過來,也不嫌累的慌。”人未到,聲先到。只見一個穿着孔雀藍百褶裙外配一翠色羅紗袍的年輕女子走過來顯得搖曳生姿,卻有一絲不情願。不用說,咱樓家的四小姐可算出來了。
“雲景,你去哪了?怎麼現在纔出來?不知道今兒是你大娘回家的日子嗎?”二夫人方氏一見樓雲景就出來忙詢問,生怕讓人問了什麼漏出破綻。
“沒什麼,就是起晚點了。”樓韻景有一就沒一句地搭話,不想縐起胡話來一點也不臉紅。
“好了,既然來晚了,就老實點,免得再犯下錯!”樓相皺着眉,對自己四女兒的態度有些不滿。
四小姐撇撇嘴,默默地走到隊伍中,眼底裡盡顯計謀即將得逞的得意之色。
而相爺,看着盡是身着白色與黑色的公子小姐,丫鬟家丁,又看了看滿頭珠翠的樓韻景,面上更是多了幾分怒色,卻又不好發作,只好忍罷。方氏見相爺動怒,便上前勸道:“老爺,景兒她不懂事,還望老爺息怒。”
“趁着韻遙和大夫人還沒到,趕緊讓她把這身換了,穿這身迎接故去的大夫人,成何體統!”相爺見方氏如此說,心裡邊更加窩火,再不懂事也不能不分場合的穿衣服。
“景兒,趕緊回去吧這身換了,花了呼哨的,成何體統,沒有規矩!”方氏從相爺樓燁身旁退回來,板着一副臉,讓自家閨女回去換套衣裳。
“好,親孃,不就是一死人和一鄉下野丫頭嘛,至於這老大陣仗嗎,連……”
“雲崢,趕緊把你四姐拖回去。”雲景還沒抱怨完,就被方氏一聲令下,讓樓雲崢給拖了回去。
“小姐~你確定你應付的過來?”送靈的隊伍中,芙蕖依然在懷疑她家小姐將來在相府的生存能力,當然,她依舊是很肯定韻遙的才慧。
“芙蕖,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我不會讓你們出事,也會保全我自己。好了,快到相府了,別說了,都謹慎些。”韻遙見相府的人已經在門外,便提醒着吳媽和芙蕖。
“六小姐、大夫人回府~~”隨着司儀的聲音,樓燁一家和樓韻遙那邊的送靈隊伍一點點的見了面,樓韻景換好了衣裳,昂首擡頭地站在隊伍中,沒有半分傷感,眼底到盡顯得意,露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二夫人方氏卻拿起繡帕哭了起來,邊哭邊爲死去的大夫人抱不平:“大姐啊,你怎麼年紀輕輕的就去了呢,你把妹妹我和老爺丟下算什麼呀!姐姐啊,當年你要是不走,現在咱一家人肯定還在花廳裡聊天談話,看着兒女承歡膝下,你怎麼就去了呢?姐姐啊,你生前心善,死後一定能修得正果,您就一路走好吧,我一定會照顧好相爺的。”
這一段話,聽的相爺的眉毛皺了起來,也聽的韻遙抽了抽嘴角,芙蕖的麪皮瞅了瞅,吳媽露出無語的神色,差點沒跳一起出來吐槽:你TMD文采太“好”了吧。一開始說不知道怎麼辦,你在我“娘”回幷州時是怎麼做的,就算沒轍,後面的承諾又是怎麼回事?這也太假了吧,明顯的前後不合拍嘛。
“六小姐攜着大夫人的靈柩回府,爲祛晦氣,請六小姐跨火盆。”司儀說着就招了招手,四名大漢擡着一個大號的火盆,就上來了,那熊熊烈火在盆裡燃燒,竟讓她想起那日在刑場上的烈焰,也是這般妖豔,也是這般氣勢龐大。
“跨火盆?吳媽,京城有這孝子回鄉跨火盆這一說嗎?”
“沒有,就是有這一說,也不至於。用這麼大的火盆吧。”
“就是,根本就是爲難人嘛。估計不是二夫人,就是四小姐。我看,那四小姐見夫人回來沒有一點的悲傷的神色,就是裝,也懶得裝,怕是小姐今後要多費些心思,擺脫她了。”
芙蕖和吳媽在地下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韻遙也在一邊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什麼。
“司儀大人,你坑人呢吧,這麼大的火盆,誰跳的過去,有本事你跳試試啊,爲難人呢嘛。”芙蕖實在受不了一下就蹦出來,和司儀槓了起來。再看看樓相爺,他也皺着眉,不知是因芙渠的無理,還是某人的小心眼。
“芙蕖小丫頭,話可不能這麼說,這跳火盆是家裡傳下的規矩,誰也不敢違背。就是老爺也沒有權利阻止,你敢違反家規?”福媽繃起那滿臉橫肉的老臉,對着芙蕖進行“開導”。
“那我就替小姐跨。小姐,今日芙蕖十有八九要去陪夫人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您一定要給芙蕖墓前送上幾盤糕點,最好有糖球,還是陳師傅那家,小姐你記得吧……”芙蕖拉着韻遙的手,一副壯士去兮不復還的樣子,嘴上卻論着陳家大爺的糖球……
韻遙忍俊不禁,忍着笑說“誰讓你去替我跨火盆,再說,那麼長時間的事,誰知道陳師傅的店在哪,要去你自己去。”
“哎,小姐。”芙蕖才反應過來,就見韻遙抽出擡棺材用的竹棍,壓了壓,隨後,來不及讓人反應,就來了一個令人想不到的動作,也整得樓韻景猝不及防,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