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見這倆兄妹根本就是想要把事兒捅到相爺那兒,心裡暗罵雲崢一聲胳膊肘往外拐。又尋思着在相爺那兒自己沒法交代,雖然也有勝算,但是也不能確定自己一定能扳倒樓韻遙。更何況,樓韻遙也識破了花瓶上做的手腳,真鬧大了,反而會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所以,爲顧全“大局”,方氏很“識大體”地退一步,放過芙蕖:“遙兒,崢兒,二孃我也不是死拽着芙蕖不放,更不是對大姐不敬的那種人。至於這花瓶.福媽,你找個老工匠,好生把玉瓶修一修,可別讓老爺碰見了。天色也不早了,老爺還在靈堂給大姐守靈呢,你們早些歇着,明兒好給大姐送頭七。”
“恭送二孃/母親。”
“恭送二夫人、四小姐。”
這兒送走二夫人的聲音剛下去,就上來了芙蕖慶幸自個兒僥倖逃過方氏魔爪的聲音:”呼!還好二夫人放過了我,不然,小姐,芙蕖可就真成了什麼什麼‘路邊凍死骨’了。哎呀,小姐,你敲我幹嘛?”
“我敲你?還敢嘛?你知不知道你家小姐我爲了護住你冒險聲張着要把事兒鬧到父親那兒。再說,要不是有五哥,我都不敢保今兒能讓你不受罰。”可憐芙蕖捱了一個腦瓜蹦兒,又聽了一頓牢騷。
這二位在這兒鬧騰,樓五少也不方便多留,早早就告了辭,扇着扇子溜回自己的小院去。倒又進來一位不速之客:“六小姐,老爺請您到書房一敘。”
“好,勞煩管家帶路。”韻遙毫不扭捏,反正躲不過,還不如自己去看一看是怎麼回事。
相府,書房。
夜晚,碎星點綴着黑布般的夜空,相府裡的各個院子都上了燈。華燈初上,可相爺的書房裡卻只挑着一盞昏燈。在外面看,倏忽如拳如豆,幾乎要熄滅了一般。韻遙推開門,跨進書房,只見一抹孤寂的身影站在一幅畫像前。那畫中的女子擎着傘,立在江南的雨巷中。那女子膚若凝脂,眉如遠山,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大不小,正正好好地嵌在如玉般的面孔上。只是她的眉目之中含着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卻又露出萬種風情。
韻遙看着看着便看癡了,更奇怪的是,韻遙竟與畫中女子有幾分相似,只是,眉目之中透露的那抹憂傷卻被一種貴氣和睿智代替;畫中柔弱的身形,在韻遙身上卻透着一絲傲梅的骨氣,幽蘭的淡雅。
“這是你母親,洛芸靜。”樓燁也不回頭,依然立在那兒,一動不動地注視着那幅畫。
“嗯”韻遙只是應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她默默地注視着這個站在畫像前的男人,十幾年在朝堂之中的絞盡腦汁已經磨掉了壯年時從軍的棱角。他頭髮白了不少,背也駝了,看不出當年馬上的英姿颯爽,看見的只是一個老人。
“你娘,這幾年過得還好嗎?”樓燁開口道。
“好,長年青燈古佛,樂得清靜,就是經常生病罷了。”韻遙也不瞞着什麼。
“呵呵,你娘是不在那棺裡的吧。”
樓燁這一問,把韻遙愣住了,他怎麼知道洛芸靜不在棺材裡?
“遙兒,你實話實說即可。”
“是。母親的確不在棺槨之中,她臨走前囑咐我,她委實不喜常年被埋在地底下,便讓我將她火化,撒于山嶺間。”
“呵呵,芸兒,你是到死也不讓我見你一面啊。你娘.恨我嗎”
“母親走得清淡,生前沒抱怨過一句,臨死也沒提過一句,想是不恨了吧。”
“不恨了?是啊,不恨了,更不可能愛了。她走前斷了我們的情,即使她現在活着如今也是行同陌路人。好了,遙兒,我乏了,你先回去吧,明兒就是你守靈了。”樓燁擺擺手,依舊是沒有轉身,只是打發了她回去。
“是,遙兒告退。父親也早些歇着。”韻遙福了福身子,也沒見樓燁點頭,就掩上門,一路摸着黑溜回了自個兒的蘭輝園。
“小姐,相爺找你你幹什麼了?怎麼現在纔回來?”芙蕖偷偷摸摸地從韻遙身後出現,把韻遙嚇了一大跳。
“芙蕖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哦,小姐,這相府的規矩是很多的,主子還沒歇着,奴才就不能,吳媽這還在廚房裡給您倒騰綠豆湯呢。”
“哎,以後不用等我了。你們忙活一天,也怪累的,這麼拘禮倒是生分了。”
“小姐回來了,這是我剛熬好的綠豆湯,摻了冰糖,有冰鎮了好一會兒。解暑的,快喝了吧。”
“麻煩吳媽了。”韻遙笑了笑,接過瓷碗,也不用勺,像個孩子直接就灌了下去。
“芙蕖,給小姐打盆水,拾到拾到。小姐,您隨我進去換衣裳吧。”
看見芙蕖撅了厥嘴地去打水,韻遙這才問吳媽:“吳媽,今天發生了什麼回事兒啊?就是芙蕖都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了。”
“哎,小姐,那是我囑咐的。今天您也看見了,如果這蘭輝園裡沒有二夫人的親信,她怎麼能這麼準時的知道芙蕖是何時摔碎花瓶的?老婆子我在這相府幹了大半輩子的活,這些事兒啊,早看明白了。”
“我明白了,今後我會小心。”韻遙聽了吳媽的分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小姐水來了,奴婢給你梳洗梳洗哈!”芙蕖一下就衝進門來,那速度,就是當今的神偷雲霄都比不上,可盆裡的水就愣是沒撒出一滴。“嘿嘿,小姐,咱厲害吧,芙蕖我可練了好幾年呢!”
看着芙蕖自賣自誇,韻遙不禁好笑,芙蕖雖然比自己大,心裡卻想的比自己少多了。
將將洗完臉,就見芙蕖倒了水拿着被子出去:“芙蕖,你幹什麼去?”
“出去睡啊!吳媽說,奴才是不能和主子睡在一起的。”
“你睡哪兒?蘭輝園就兩間寢室,吳媽那間就夠住一個人的,你還能住走廊?不嫌冷啊?”韻遙看着芙蕖在吳媽的“洗腦”下不得不守規矩的樣子忍俊不禁。
“那住哪兒啊?”
“廢話,就住我這屋,咱倆再幷州時不經常擠一張牀嘛。來,你上來擠擠。”
“那我不客氣了啊。”說完,芙蕖就撲上了牀,三下五除二就擠到了裡面,一把把一大半被子從韻遙身上搶過來,蓋在自己身上。不一會兒就睡着了。這睡前還嘟囔着什麼時候離開相府。
看着芙蕖熟睡,韻遙笑了笑,好像她是大姐姐,一直在護芙蕖。韻遙躡手躡腳的下了牀,披上了一件白紗衣,也不穿鞋,光着小腳就出去了。
這一路上,韻遙一直在思量,思量着芙蕖睡前的話。是啊,什麼時候才能出相府啊?這纔來了一天,就度日如年,如履薄冰。倒真不如搬出去,雖不能回幷州老家,卻也比呆在相府裡自在。罷了,想那些幹什麼,還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站在風中默默等待,腳下春花靜靜盛開。你的影子從未到來,我等待。無數次的默默離開,無數次的悄悄離開。離開回來回來離開,孤獨等待~~~”
這曲《回來》是她曾經的師傅,譚千秋教她的。這個很奇怪卻又很好聽,隱隱透着傷感。長歌伴舞,衣袂飄飄,纖纖玉足,靈巧舞姿,韻遙如精靈一般,在大槐樹下翩翩起舞。
前世人人道韻遙公主足智多謀,且輕功了得,可算得上文武雙全。可誰又知,那足智多謀的韻遙公主也是精通曲藝,能歌善舞的人?誰可知她也曾像深閨女子一樣,靜心學習舞蹈,只盼遇上良人,直跳給自己的丈夫?這舞,再美,也沒人欣賞,只是抒發情感罷了。
人人都說世人皆知,可知的不僅是表面嗎?世人皆知?世人皆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