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生並不喜歡動手,但這並不表示他會在對方盛氣凌人之時做出絲毫的讓步。
黑暗中藏着的那兩個人,別人不知道他們的存在,許半生卻早已洞察。
酒吧的那個角落有個小小的陣法,正是那個陣法,隱匿了二人的行蹤,甚至於將他們說話的聲音阻隔在陣法之內,陣外是絕聽不見他們說話的。
太一派掌教真人是何等修爲,術數之上,恐怕還沒有人敢在許半生面前逞強。那陣法能瞞過其他人,許半生卻是立刻就感覺到陣法的波動。雖未出手破掉陣法,卻並不影響許半生將心念分出一縷進入陣法,聽見了那兩人剛纔的對話。
從對話中,許半生已經可以判斷出其中一人正是嚴大掌櫃,而另一人,必然是他的手下,至於是什麼人,也就不重要了。
嚴大掌櫃必然是爲了嚴曉遠之事而來,許半生廢了嚴曉遠,還勒令他不準離開吳東,嚴大掌櫃不得不來。
嚴曉遠不知天高地厚,連太一派的聲名都不知曉,可是嚴大掌櫃卻肯定知道太一派。許半生相信嚴大掌櫃必然不敢招惹自己,可那也並非全部依靠太一派在道門中的名頭就能做到的。若沒有機會也就罷了,既然有這樣的一個機會,許半生不介意讓嚴大掌櫃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實力。
所以,在常區過面前,許半生絲毫不讓。
因爲嚴大掌櫃,許半生不能讓。而因爲太一派,許半生不會讓。更因爲許半生自己的命,他不能也不會更加不願讓。
隨心而行,絕非空話,稍動了念頭,就一定要貫徹到底。
“哈哈哈,你承認就好,我還擔心你不敢承認。許半生小兒,你出身何門何派?或許看在你師門長輩的份上,我可以下手輕一些。”
常區過也並非莽撞之人,許半生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身手,必然出身名門。常區過若是還在崑崙,也無需擔心,可他早就是崑崙棄徒,就不免要加上幾分小心。
許半生還是微微笑着,依菩提此刻也緩過勁來,幾步跑到許半生的身邊,剛想伸手抓他,卻被許半生一掌推在肩膀處。
依菩提頓時如同中槍一般,小小的身子倒飛了出去。
許半生沉聲道:“我跟你說過,不許砸了這酒吧的任何東西,你是不是以爲你是三聖教的聖姑,我就不敢打你?”
依菩提被這一掌打的氣血翻涌,喉頭髮甜,可她卻倔強的沒有吐出這口血,她只是有些想不通,許半生竟然真的會對她出手。對於許半生的責備,依菩提也沒有解釋,雖然誰都知道,遇到常區過這樣的高手,除非她束手就擒,否則絕無可能不破壞這酒吧裡的東西。
朱桐有些看不明白,許半生這是服軟了麼?可是,現在的主要矛盾早已不在依菩提的身上,而在許半生自己的身上啊。他以爲他打了依菩提一下,就能讓常區過放過他?若不是家裡人阻攔,朱桐養好臉上的傷之後早就去找許半生的麻煩了。
他更加不明白的是,許半生所說的三聖教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明白不要緊,常區過明白就行了。
聽到三聖教,常區過面色一變,他深深知道,許半生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許半生給依菩提的那一掌,倒不是在演戲,常區過也是初窺舌之境的高手,豈能看不出這一掌的真假?但是他點明依菩提的身份,卻絕對是要讓常區過明白,他剛纔究竟做了些什麼。
若是從前,常區過還是崑崙弟子,他自然無需擔心一個三聖教。
三聖教無非是偏居一隅的一個小教派,若非跟道門有些淵源,像是這種以驅使毒物爲教義的門派,早就被滅了。在崑崙之類的正派人士眼中,三聖教始終都是邪門外道。
但是現在不同,常區過早已不是崑崙弟子,他只是孤身一人,三聖教就算再如何不成器,他也終究是惹不起的。
惹了普通弟子倒也罷了,依菩提卻是三聖教的聖姑,這等於是說依菩提在三聖教裡的地位僅次於他們的教主。
常區過不禁開始慶幸,剛纔幸虧沒傷到依菩提,否則,三聖教追究起來,他怕是吃不掉兜着走。最關鍵的,是常區過和朱桐在跟依菩提這件事上,其實並不佔理。
目光稍有閃爍,常區過陰聲說道:“許半生,你這是在威脅我麼?這小丫頭是三聖教之人,你呢?”
許半生回過頭,臉上剛纔那凌厲之意早已消失不見,微笑再度浮現在他的臉上。
朱桐恍然大悟,心道原來如此,原來那個小丫頭出身不凡,許半生料定常區過不敢和三聖教爲敵,想要藉此讓常區過心生畏懼。
他和常區過都忽略了一點,許半生若只是爲了借三聖教的虎皮,他又怎麼會真的一掌傷了依菩提?這明顯是說明許半生根本沒把三聖教放在眼裡麼。
“常道友,你是一定要動手麼?”
常區過雙目鷹隼一般看着許半生,臉上出現冷笑:“怎麼,你怕了?你傷我徒兒的那日,怎麼不知道怕?”
許半生還是淡淡笑着,道:“我只是確認一下。既然常道友不分皁白,只想爲他出口氣,那麼我就打完你之後,再告訴你我師承何門。”
常區過一聽大怒,雙手如鷹爪,腳下一跺,撲身而來。
許半生見狀,不慌不忙,雙腿微微分開,也不見做出如何架勢,竟然就要站在這裡接常區過這一招。
“豎子狂妄!”常區過本只用了七分力,現在見許半生如此託大,他含怒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氣。
許半生依舊不慌不忙,雙手在胸前畫了個圓,一股渾厚的力量便在他懷抱之間產生。常區過一爪抓來,許半生雙手一帶,就將常區過的手臂抓在了手裡。手腕輕輕晃動,太極之力驟發,常區過的力量竟然被撥轉了回去。
常區過自己用了多大的力,反噬到他身上的力量就有多大。
這已經不是四兩撥千斤了,這完全是借力打力,甚至像是武俠小說裡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常區過只覺得自己的左手抓在了自己的右肩之上,收力不足,依舊將肩頭上帶下一塊血肉。
“崑崙武學術數都是源遠流長,你卻棄長用短,也難怪會被崑崙逐出師門。”許半生冷哼一聲,輕輕一掌將常區過推開,他自己依舊是不丁不八的站着,雙手環在胸前。
“燕北鷹爪王若是知道你把他這鷹爪功練成這樣,必然會殺你泄憤。好好一個大開大闔的功夫,被你練得如此陰柔,你如何對的起大力鷹爪功這大力二字!”
面對許半生的呵斥,常區過是面紅耳赤,羞惱中的他,卻還意識不到許半生是覺得他並無大惡,所以想放他一馬。他只以爲許半生是刻意在羞辱於他。
“豎子你休要狂妄,再接我一招。”常區過喊着又衝了上來,這一次,他用的是崑崙正宗的乾元功佐以天罡劍掌,向許半生攻來。
乾元功本是崑崙道門最核心的功法,而天罡劍掌卻是在天罡掌法之中,揉進了玉龍八卦劍的精要,以掌爲劍,妙不可言。練到極致,掌掌都能逼出劍意,若常區過能達到那個地步,就算是許半生也不是對手。
只可惜,他本就沒能達到如此地步,離開崑崙之後又曾想過放棄一身所學,將崑崙絕學還給師門,去學了不少其他門派的武功。結果所學頗廢,最終又重新拾起崑崙派的功法,卻導致了他行功之中,多了幾分陰柔之氣。而原本,乾元功也好,天罡劍掌也罷,都是何等正氣浩然的功法?
即便是從前常區過鼎盛時期,也不是許半生的對手,況乎他現在武學境界雖然上去了,可實戰能力卻還不如從前。
而許半生也是因爲煉製往生迴天丹實力下降,甚至武學境界都掉了一境,否則遇到常區過,他甚至都不需要使出道門正宗的太極拳就可。
不管如何,常區過也畢竟是個舌之境的高手,許半生不想久戰,唯有用太一派鎮派絕學太極拳來應對。
浩然正氣勃發,許半生所修的甄水功完全藉着太極拳的渾圓如一洶涌了出來,常區過劍掌也帶有三分劍氣,可是遇到許半生的甄水功,卻只能被化於弭形。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常區過再度被自己一招劍掌切在腰腹之上,腰間頓時一道長長的血口,甚至就連自己的肚腸都能看見了。
“他到底是什麼人?如此年紀,怎麼可能達到這般實力?!”常區過還是沒能想到許半生不光只是實力強悍,他的太極拳,看似是在四兩撥千斤,可是,若無千斤之力,又如何以四兩當千斤?
忍住腰間劇痛,常區過拼盡全力出手,指尖竟然迸發出長達半尺的劍氣,直刺向許半生,也不知道他使出的究竟是掌法,還是劍法。
許半生微微凝神,左手環在胸前,催動甄水功的水行浩然氣,右手握拳,不避不擋的迎向常區過指尖迸出的劍氣。
拳掌相加,很顯然,許半生的水行浩然氣佔了絕對的上風,拳風剛剛觸及那道劍氣,就逼得劍氣低頭。
許半生微微發力,一拳正打在常區過的指尖之上,常區過的手指朝着他手背的方向彎曲過去,五指盡廢。
渾然水行浩然氣,直迫常區過的手臂而去,他整條手臂上的衣服都化作片片碎布,彷彿蝴蝶一般飛舞在空中。而他的那條手臂,也是筋脈全毀,雖還不至功力盡廢,卻也至少是搭上了整條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