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鬱金香走上宿舍樓，他便駕駛着三輪車往雲槎區方向趕，夜晚的冷風拂在臉上十分愜意。
走到公寓所在的薔薇街豬頭巷，已是凌晨一點多鐘，街面冷清，只剩昏黃的路燈，巷口的豬頭電子遊戲廳燈火通明，人頭攢動，時不時傳來猛擊按鈕的聲音和一兩句髒話，吵吵鬧鬧，不少毛都沒長齊的小孩緊緊攥住汗津津的遊戲幣，到處鑽來鑽去。
薔薇街不是什麼繁華地段，卻有七八家勢力，錯綜複雜，陳華遙住在偏僻的公寓，不方便把蟹委會的觸手伸到這裡，一個人只是稍微照應照應豬頭巷的秩序。
一時半會睡不着，索性停下車，走進遊戲廳玩兩手。
遊戲廳在二樓，一樓是商場，晚上歇業，周圍商鋪關好拉閘門，留下樓梯通道供人上下。
通道里扔着不少亂七八糟的摩托車，看樣子都是二樓小崽子們的，一對非主流情侶擠在角落裡擁抱接吻，還有幾個小夥子圍作一圈蹲着抽菸，一邊聊一邊罵髒話，真是烏煙瘴氣。
遊戲廳租用整個二樓樓層，面積寬大。
南廳是個大廳，燈光刺眼的遊戲機佈滿東南西北的牆壁，中間又分爲幾十列，均排滿遊戲機。
北廳分作一格格的VIP包廂，專供不喜吵鬧的顧客玩耍。
門口櫃檯專管銷售遊戲幣的經理見到陳華遙，滿臉堆笑，道：“嘿！華哥，好幾天沒見了，來玩啊？”
“我隨便看看。”
經理在臺子下拿出一個手機專用的大號布袋，脹鼓鼓沉甸甸的，裡面不下價值百元的遊戲幣，放在櫃面上，說：“華哥既然來了就玩幾手，這點不夠我再叫人送去。”
陳華遙要掏錢，經理馬上制止了他動作，豪氣的說：“別，別，華哥來了我哪能收錢呢！您這不是當衆打我的臉嗎？”
陳華遙也就不再爭執，道：“好，遊戲廳要是有什麼事跟我說聲。”
“是是，華哥玩好啊。”
兩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圍了上來，帶着討好的笑容，攔住他的去路叫道：“大叔，能分給我們幾個遊戲幣嗎？大叔你這麼帥，求你了大叔。”臉上既無羞愧之意，說的話也熟溜之至，顯是遊戲廳常客。
陳華遙愕然道：“經理，不是說遊戲廳不準未成年人入內嗎？你怎麼放他們進來？”
經理走出櫃檯，雙手攆雞似的驅趕兩個小孩：“去、去！別在這裡吵！”對陳華遙笑道：“他們哪，父母都在外地工作，留守兒童吧，缺少管教。如果讓他們浪在外頭，容易被人拐賣，也容易受壞人教唆違法犯罪，我讓他們進來，至少能用遊戲牽住他們的心，不出去惹是生非。”
“這都什麼歪理，今晚算了，趕他們出去會流落街頭，下次不要讓未成年人進來了。”
“是是，華哥說的，我們肯定照辦。”
陳華遙抓出一把遊戲幣塞給兩個小孩：“拿去玩吧，早點回家。”
經理笑道：“這豬頭巷就數華哥心地最善良，我店裡的姑娘都管您叫豬頭王子呢。”
找到閒置的一臺橫版三國志遊戲機，坐下玩了起來。大嬸級別的服務員送來一包大中華香菸、一個打火機，還有一瓶綠茶，回頭看去，
經理正在遠處對自己微笑。
隔壁的遊戲機是一臺蘋果機，類似輪盤賭博的玩法。
只是輪盤換爲可愛的水果形象，根據自己的喜好和直覺選擇下注，每注一個遊戲幣，每局最高一百注。在投幣孔投下游戲幣即可按動遊戲機的按鈕選擇下注。
開局時屏幕上會顯示各個水果的賠率，比如1：1、1：2、1：5，乃至1：500、1：1000，不過賠率越高，贏的可能性就越低。
遊戲幣一枚一元錢，可自由兌換，玩不完的遊戲幣拿去櫃檯也可以退錢。廳裡經常傳出某人無心下注，卻一幣贏了一千元的傳說。
不過陳華遙知道那都不是真的。
在蘋果機前下注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生得粉妝玉琢，天藍色的外套，留着齊肩短髮，頭髮經過拉直，髮梢輕輕捲起，非常好看。側臉看去，黛眉輕顰，眼睛明媚，挺直的鼻樑，粉嘟嘟的嘴脣，只是帶着一股憂愁的情緒。這情緒出現在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身上，真真可愛極了。
她的面前放着一個方形塑膠籃子，裡面鋪滿一疊疊的遊戲幣，每疊十個，看上去有好幾百個。女孩身後站着一羣人圍觀，都是十多歲的小孩，嘴裡“姐姐姐姐”的叫着。
“送我幾個遊戲幣吧，姐姐，我的用完了，好不好啊？就給幾個吧，求求你啦。”
小女孩抓起遊戲幣，給身後每人拿了一疊，那些小孩頓時歡呼着跑開了，有人遠遠興奮地叫道：“第十次了！我又要到了十個幣，那個女的真蠢！”
居然還有個面目猥瑣的中年人也呆在旁邊陪着笑臉說：“小妹妹，能不能給叔叔幾個遊戲幣啊？一會就還你。”
小女孩給了他兩疊。兩疊遊戲幣二十個，就是二十塊錢。
陳華遙看得暗暗咋舌，心道：“天下竟有比我樂善好施陳大官人更大方的人。”一邊操縱遊戲機上的角色開始戰鬥。
那小女孩手氣不太好，一次下注五六十個遊戲幣，每個水果都下幾注，有一半是投在1：20、1：100、1：500的大賠率水果上，贏面偏小，輸的自然就多了。
不到半個小時，籃子漸漸見底，又有人來問她要，她也從不拒絕。只要有人問她就給，其中百分之七十是給了別人。
小女孩見遊戲幣用光，皺皺秀氣的眉頭，招來服務員，從精緻的小手包裡拿出五張紅彤彤的人民幣遞過去。服務員又給她帶來五百個遊戲幣。
滿滿一籃子的遊戲幣送到，貪婪的孩子們重新圍攏過來紛紛討要，連那猥瑣的中年也腆着臉又討了二十個。
小女孩玩得興起，不停的下注，偶爾贏過幾次，聽到出幣口金屬遊戲幣咄咄咄掉落的聲音，白嫩的小手半空中興奮揮舞幾下。
不過五百枚遊戲幣還是很快輸得一乾二淨，小女孩十分氣惱，打開小手包看看，裡面只剩最後一張人民幣，毫不在乎地叫服務員繼續兌換來一百個遊戲幣。
她的遊戲幣越來越少，但那些人問她討要，仍是照給不誤。沒過多久已全部用完，小女孩對着泛起熒光的遊戲機屏幕開始發愣，扭頭看看那些拿了她遊戲幣的人玩得不亦樂乎，看也不看她一下，臉上多了幾分呆滯。
小女孩拿着手包想走，好像有點不知道去哪的茫然，於是繼續呆着，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時不時偷眼打量陳華遙的屏幕。
她的情形陳華遙自然全部看在眼裡，只覺這小姑娘又倒黴又可憐。
猥瑣的中年人邁着八字步慢慢踱過來，手裡的十幾個遊戲幣一拋一拋，發生嘩啦啦的聲音。小女孩見到他，臉上一喜，正要說話，那中年人卻說道：“喂，小孩，沒錢了不要霸着機子，快讓開，讓我來！”
小女孩一下變得十分錯愕，漂亮的大眼睛帶着憤怒。
“喂，我說你走不走呢？別等到我動手啊！”中年人嚴厲的喝道，表情猙獰。
小女孩只好讓到旁邊，中年人馬上一屁股坐到她原先的位置，鼻孔裡不屑地哼了一聲。
周圍坐滿了人，小女孩無處可去，咬着下脣站在陳華遙身後發呆。
遊戲裡的張飛被小兵一記火箭，慘叫着掛掉了。陳華遙停下手頭動作，看看小女孩，又看看那位趾高氣揚的中年人，淡淡地說：“滾開，把位子還給人家小姑娘。”沒有人可以在委員長面前作威作福。
“你、你說我？”中年人指指自己的鼻子，道：“她的遊戲幣用完了我還不能坐？管得着嗎你！”
陳華遙笑了：“我數十聲，你不滾老子叫你好看。”
“你說什麼？”
“十。”陳華遙直接唸到了十，跟着就是一巴掌過去扇在中年人臉上。
“哎喲！”中年人捱了一下，臉龐紅紅一個巴掌印，見他一副惹是生非的痞子模樣，不敢繼續爭論，捂着臉訕訕走開。
“你坐吧。”陳華遙指指椅子對女孩溫和地笑道。
女孩哦了一聲，也不說謝謝，先用紙巾擦了擦才坐上去。陳華遙將裝滿遊戲幣的袋子直接扔在她的空籃子，說：“拿去玩。”
“嗯。”
受到經理委託一直留神關注陳華遙的服務員發現他的遊戲幣用光，徑自去拿了一袋送過來。
女孩見他不用出聲，自然有人送上，驚訝地瞪大雙眼。
陳華遙得意的挑挑眉毛，小女孩卻賭氣的扭臉過去。
這次還有幾個小孩又來討要，女孩終於學乖了，不再給他們。陳華遙一邊猛拍按鍵，一邊笑道：“不給別人了？”
女孩沒有答話，陳華遙又說：“大方也是要看人來的，看對方值不值得給，像剛纔那幾個，你給了他們，他們當你是冤大頭，根本沒存感激之心。我枉稱十世修行的陳善人，多少是有些經驗的，你還得學着。”
“要你管！”女孩說，聲音清脆，還有些嬌嫩，十分悅耳。
不出所料，一袋遊戲幣一會兒之後就已輸得空空如也，女孩頗爲不知所措。
陳華遙微微一笑，拿出一枚遊戲幣投入蘋果機的投幣孔，按下芒果的按鍵，那是個1：100賠率的水果。
新的一局開始，光標在各個圖標上轉動，速度慢慢降低，最後停在芒果上不動。叮的一聲，出幣口嘩啦啦噴出一大堆硬幣，溢滿了之後堆到地上。
女孩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陳華遙聳聳肩：“繼續玩吧，這些都是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