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無人的四周一片寂靜,蘇沫只聽見流淌在咖啡廳中的鋼琴聲靜靜流淌,慵懶愜意的音調這個時候聽來只覺得令人無比悲傷惶恐。眼前的江霄天臉色陰沉,身上一波|波隱約的怒氣漸漸四散。
他似乎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她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訂婚。蘇沫與林楚生訂婚丫。
“霄天哥哥……”她喏喏想解釋什麼,但是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鑽石項鍊靜靜躺在地上,沒有人肯蹲下去撿起媲。
“訂婚?”江霄天忽然笑了,氣息有些不穩。“我竟然忘記了,沫沫要嫁人了。”
蘇沫眼底的淚光慢慢乾涸。是啊,他忘了她始終要嫁人的,不是嫁給甲乙丙丁,就是嫁給蘇家爲她安排的東牀快婿,任何可以令蘇家踏入A市上流階層的男人和家族。
只是她漸漸從排斥到慶幸,自己能嫁給林楚生這樣的男人。
“我也忘了,你嫁給林楚生之後這樣一條鑽石項鍊的確是看不上眼。”江霄天撿起項鍊,俊臉上充滿了似笑非笑,“林家百億資產,國外資金雄厚。你就要成爲林家的少奶奶,從此榮華富貴,不再是從前不聞一名的蘇沫了。”
“不是的……”蘇沫臉猛地漲紅,急忙解釋:“我只是覺得不能收……霄天哥哥,你聽我說。”
“不必了。”江霄天冷冷站起身來,漆黑的眼眸盯着眼前急得要落淚的蘇沫,譏諷笑着說:“不過蘇沫,你也別自作多情了。這項鍊不過是我覺得以前對你有愧疚買來送給你的。你又想到了哪裡去?”
蘇沫一聽,驚訝得瞪大眼睛。她有點不明白江霄天說的意思。
江霄天猛地靠近她,低頭在她耳邊邪妄地開口:“因爲你畢竟曾經是我的女人,你的第一次,在我看來也就值這個價錢罷了。”
他說完,冷冷將鑽石項鍊丟在了她的懷中,邁開修長的腿冷冷離開了咖啡館。
蘇沫定定坐在了椅子上,手中的鑽石項鍊冰涼地咯着手掌心。
“……你的第一次,在我看來也就值這個價錢罷了……”
他冰冷無情的話在耳邊迴盪,一字一句像是刀一樣挖痛她的心。她還記得那一盒藥和一張冷硬挺括的支票。
原來,他對她始終沒變。依舊冷酷無情,帶着永遠也無法消除的厭惡鄙夷看待她這蘇家撿來的養女。
這鑽石項鍊……不過是他想要與她徹底了斷關係的東西。
原來她的第一次還真的很貴,貴到可以買這麼一條價值連城的粉鑽項鍊。
蘇沫一個人坐着,捧着冰冷的項鍊痛苦地閉上了眼。
……
一連兩天,蘇沫都昏昏沉沉的,珊妮讓她去確認禮服,她就去。讓她去美容做頭髮做SPA,她就照做。她像是魂魄都被抽乾的漂亮人偶,由珊妮帶着忙忙碌碌,不知所以。
最終珊妮忍不住了,搖着她憂心忡忡地問:“你怎麼了沫沫,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沒什麼。”蘇沫擠出一抹疲倦的苦笑,回答:“可能是晚上睡不好的原因。”
珊妮頓時瞭解,長吁一口氣:“是啊。要訂婚了你一定很緊張。畢竟你這麼年輕……”
蘇沫只是沉默地聽着珊妮嘮叨,心神早就飄走了。
她這幾個晚上整夜睡不着,翻來覆去,只要一閉上眼耳邊就傳來他冷冰冰的聲音。
“……你的第一次,在我看來也就值這個價錢罷了……”
“沫沫,我愛的是蘇晴……”
這樣冰冷的聲音可以將她一次次投入地獄,令她從噩夢中無法脫身。
終於林楚生也發現了她的異常。他皺起修長的眉,問:“沫沫,你怎麼了?這幾天都沒精神?是不是那個人又來找你的麻煩了?”
他指的那個人是林太太。他太過厭惡她,從來在無人時用“那個人”來稱呼她。
蘇沫搖頭。
林楚生輕撫她蒼白的小臉,問:“那振作精神,這週末要去一趟林家老宅,見幾個叔叔伯伯。他們會先把訂婚的禮金與一些送你的見面禮先給了。”
蘇沫點了點頭。林楚生看着她神色黯淡光彩的小臉,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沫沫,高興點,訂婚又不是上刑。你這樣讓我覺得你根本不願意嫁給我!”
蘇沫急忙搖頭,伸手反扣他的脖子,認真的說:“我沒有這樣想。”
林楚生懷抱着她輕軟的纖腰,漆黑的眸中映着她清麗的小臉,忽地,他一笑,眼中有什麼掠過。
他盯着她的眼睛,眸光深邃,慢慢地問:“這麼說,沫沫愛上了我嗎?”
愛?
蘇沫一怔,細細體會着這個字。她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但是他的話像是有魔力一樣敦敦善誘:“沫沫,你愛不愛我呢?”
蘇沫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臉,不知該怎麼迴應他的問題。
林楚生看着她猶豫的神色,眼底掠過一抹異樣,低聲嘆息:“原來沫沫還是不愛我。”
他的聲音中帶着受傷,令蘇沫覺得自己就是個罪人。
她連忙說:“不是的。我……”
林楚生低頭,似笑非笑地等着她回答。可是那三個字蘇沫怎麼都說不出口。
她茫然,她真的愛他嗎?是真心真意愛着林楚生嗎?
“好了。不問了。”林楚生清冷笑了笑,靠在沙發上,靜靜看着蘇沫:“不管怎麼樣,週末和我一起去老宅就是了。”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反正時間還多,我們可以慢慢培養。”
……
週末到了,再過三天就是訂婚宴了。所以這一次算是蘇沫正式與林家長輩們見面的日子。連在美國陪着蘇晴的蘇凌楓和施苑齡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趕了回來,時差都忘了倒就早早到了林宅。
沉寂了好幾年的林宅又開始熱鬧起來,甚至有大小娛樂新聞記者蹲在林宅大門外想挖出三天後訂婚宴上的細節。這次與上次林家匆忙宣佈訂婚不一樣,這一次正兒八經地操辦起來。
蘇沫由着幾個設計師圍着她做了一個早上的美容與頭髮,坐到背都要僵硬了才被放過。
一整面巨大的穿衣鏡中出現了一位精緻修長的小美人。她身材修長窈窕,身上的粉紅長擺連衣裙很好勾勒出她初初長成曼妙的身段,裙襬上綴着透明細碎的水晶,一舉一動,珠光寶氣,熠熠生輝。
她脖子上帶着一條林楚生爲她挑的簡單鑽石項鍊,項鍊的末端輕輕搭在雪白的胸前,美中帶着無盡春色的誘惑。她手腕上,還有耳墜都是相同的配飾。
蘇沫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驚訝得怔怔出神。鏡中的自己美得不像是真人,完美的臉上配着完美的妝容再也看不出曾經低頭沉默又自卑的蘇沫。
“很美!”不知什麼時候,鏡子中出現了林楚生。他輕摟她纖細的腰肢,低頭輕嗅她的發:“沫沫,你也不知道你可以美到這樣吧?”
蘇沫看着鏡子中他,怔怔說:“楚生,我總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怎麼不是真的呢?”他眼鏡片後那一雙沉靜的眼睛靜靜燃燒着什麼,像是爲她的美而震撼,又像是在引誘她更深墜入迷夢中的魔法。
蘇沫失笑搖頭:“我想太多了。以後不會了。”她回頭認真看着林楚生的眼睛,說:“楚生,你問我愛你嗎?我其實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會努力愛上你!給我時間,我會慢慢忘記不該記着的人。”
林楚生眸光一動,久久看着她:“如果你真的愛上我以後,發現眼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又會怎麼辦呢?”
蘇沫想了想,眼中流露感傷:“那我只能死心認命。”
林楚生看了她一會,忽地薄脣邊溢出笑容:“乖沫沫,好好愛上我就夠了。也許我們的將來不是想象中這麼糟糕。”
他說着低頭吻上了她粉嫩的脣,聲音清冷依舊:“我真高興,沫沫。”
……
林家老宅中,門口停着一整排長長的豪車。各種各樣百萬級的車子在這裡儼然成了最普通的車子。蘇沫挽着林楚生步下限量級的賓利時,一陣鎂光燈紛紛閃爍起起。
蘇沫還好先前聽了林楚生的吩咐,雖然覺得鎂光燈刺眼,但是面上依然保持着得體的微笑。林楚生右手挽着她,左手輕點手杖,俊雅斯文的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笑意。
他對蜂擁而來的娛記們友善點頭示意,就帶着蘇沫慢慢走進了林宅。
在他身後,陸陸續續開來幾輛車子,井然有序地在林宅門口停下來。林家是A市有名的隱形豪門,它的親戚衆多,在A市中盤根錯節的人脈是別的後起豪門比不上的。
只不過林家一直秉持着低調的作風,在A市一直是上流階層無法忽視的家族。
蘇沫稍稍回頭,果然看見黑色轎車中由穿着得體的男傭人扶下來的幾位頭髮發白的老人,看樣子這些人也是趕來這一次家宴中的什麼親戚。
蘇沫被這陣勢有些驚着了。不過是林楚生與她正式拜見家中長輩親戚的家宴就這麼隆重,那等到三天後的那一場正式的訂婚宴不知道要隆重到了什麼程度!
手背上傳來林楚生不輕不重地輕拍。他溫潤的目光中帶着溫柔:“被緊張。今天過了就好了。三天後的訂婚宴也只是走個流程。”
蘇沫一聽更是緊張:“這麼說今天才是重頭戲?”
林楚生打量偌大草地上衣飾鮮亮的親戚們,薄脣邊溢出絲絲冷笑:“所謂的親戚有時候比不認識的陌生人還難以應付。這是我一貫的觀點。”
蘇沫還來不及體會,已經有了幾個叫不出名字的叔伯帶着夫人向他們兩人走來。
林楚生含笑如儀地應對着,蘇沫也跟着賠着笑。還沒開宴之前,兩人走了一圈,應付了遠親近親臉上的笑意都要僵硬了。
蘇沫腦中充斥着七大姑八大姨,叔伯侄孫,輩分名字幾乎弄得她要暈死。
正當她想找個地方去歇息的時候。身穿中山裝,顯得心情十分好的林老挽着林太太走來,他們身邊是蘇沫的養父母,蘇凌楓和施苑齡。
林老看見林楚生,笑眯眯地問:“幾個叔伯都見過了嗎?楚生,今天你小子運氣好,你的南宮伯伯也來了。正在客廳裡呢!”
林楚生眼中掠過驚訝:“南宮伯伯?他不是一直在瑞士療養嗎?我以爲他不會來呢!”
林老哈哈一笑,顯得十分得意:“本來你一來就想要通知你帶着沫沫去見他的。但是你南宮伯伯說要給你個驚喜,等你應酬了叔伯們再讓你去見他。快進去吧!他等着你呢!”
林楚生一聽,顧不上蘇沫,略微對蘇凌楓和施苑齡一點頭:“失陪!”就徑直走了。
蘇沫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心中一股失落涌起。這一場正式見新人的家宴上,她不是和他一樣是主角嗎?爲什麼去見那個南宮伯伯他竟然不帶她呢?
一旁的林老彷彿看出了蘇沫的心思,淡淡開口:“南宮兄一向疼楚生,而且他身體不好,不太喜歡見外人。沫沫,等時機到了,他會見你的。”
蘇沫連忙說:“好的。林伯伯。”
一旁的施苑齡一聽她的稱呼,連忙狠狠給她使了個眼色:“還叫什麼伯伯,應該叫爸爸了!”
蘇沫一怔,不由臉紅耳赤。
林老見她害羞,哈哈一笑:“等過幾天就可以叫爸爸了。不急。”
施苑齡陪着笑:“沫沫年紀小不懂事,還望林老先生海涵。”
林老今天似乎心情真的很好,笑着說:“你還說沫沫叫錯了,你自己也錯了。以後要稱呼我一聲親家公了!”
施苑齡一聽,又驚又喜,蘇凌楓也是高興得眉眼都擠在了一起。
蘇沫站在一旁看着從來吝嗇對她綻放笑容的施苑齡滿口誇着她,心中不由溢出苦笑。
蘇家養了她十二年,終於得到了豐厚的回報:成功地與A市的豪門林家攀親帶故,擠入上流階層!
一番寒暄完。
蘇沫被施苑齡拉到了偏僻的角落。
施苑齡眼神複雜地打量眼前的蘇沫,那眼神看得蘇沫心底發麻,像是恨的又像是在懷念着什麼。
“媽媽,你怎麼了?”蘇沫小聲地問。
施苑齡青春不再的臉上掠過一抹古怪的神色:“沫沫長大了,也嫁人了。”
蘇沫一怔,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的施苑齡。十二年的蘇家生活,施苑齡從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她也不敢認真仔細地看過她。
兩人名義上是母子,其實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也沒有什麼感情。她不知道爲什麼今天施苑齡會說出這麼感性的一句話。
“謝謝媽媽培養我十二年。”蘇沫乾巴巴地擠出這一句。
施苑齡笑了笑,聲音轉冷:“十二年。沫沫,其實你恨了我十二年是不是?”
蘇沫頓時沉默。她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爲她不知道自己對一向對自己冷酷又嚴苛的施苑齡到底是什麼感情。
“好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施苑齡臉上恢復冷淡,向蘇沫伸出手:“沫沫,這是你報答我的時候來了。你手頭有沒有五百萬。你爸爸急着週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