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訖,耶姝五指曲鉤,形如惡鷹瘋虎,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迎面當胸便抓。
龍格愕然無狀,六魄無所之際竟被抓破了好幾處衣襟,這才驀然驚醒,只好飛身上了鐵龍城頭。
耶姝頓足魚躍,城上瑞器長弓箭如飛蝗般傾瀉而下,她急於閃躲,一時方寸大失。
眼見耶姝即將變成刺蝟,黃炎急忙喝令衆部屬停止射擊,耶姝這才得以虎口脫險。
鐵帽生十分不解,問道:“不知盟主爲何突發善心,放虎歸山?”
黃炎嘆道:“若是別的一神論者,我恨不能宰而烹之。然此女雖是一肚子壞水,對我龍格兄弟,卻是地地道道的一片真心。我固然對她懷有必殺之心,但只怕吾弟九泉之下不安耳!”
龍格乍聞此言,鼻管忽然發酸,淚水突地一下奔出眼眶!
他不能不感動啊!
無論星河世界,還是星魂世界,如今總的大勢皆爲市場經濟時代,世上還有像黃炎這樣重情重義的人士,人間還有他們之間這樣的真摯義氣,這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顏正紅對黃炎的誹謗初始多少對他還有點影響,這時則完全風馬牛不相及了。
阿波羅在城下罵陣片刻,卻被宙斯喚回去,殖民大軍緩緩退出城門前的空闊之地,移下平地後面的斜坡,直至坡下十萬裡遠的大河邊沿,這才安營紮寨,埋鍋造飯。
鐵龍城城頭上,軍師鐵帽生仰天長嘆,無限感喟地道:“盟主喜觀星河讀物,何忘《三國》故事?昔者,武士關公爲東吳所害,其兄劉備其弟張飛不顧衆將極力勸阻,一意興兵雪恨。
“飛旦夕號泣,日吐血一斗,醉打士卒,終爲所害。先主親帥傾國之兵七十五萬東征報仇,卻被陸遜一炬,火燒連營八百里,國運遂衰。
“如今門主不思龍華武林和黃種蒼生的存亡大計,整日價只知道沉浸在忘弟之痛中,借酒澆愁,如同抽刀劈水,無有寧日。雖情動天地,亦恐難免落於劉張後轍,伏訖明鑑。”
說罷抱拳拱手,顯得過於正式,過於鄭重。
黃炎如若未聞,沉嘆一聲,眼眶裡又含滿了淚水,說道:“先生之言,黃炎自當牢記不忘。可是,我與龍格普陀拒敵,一見如故;龍江護送,情深似海;海島論劍,氣貫長虹!
“其實,我也想忘卻,奈何魂牽夢纏,無法斷絕……”
黃炎和鐵帽生幾問幾答,龍格的心裡就幾起幾落……
黃炎道:“吾嘗作詩一首,聊以寄託哀思,先生願聞否?”
鐵帽生道:“固所願也。”
黃炎沙啞着沉吟道:“近日常思君,三更或五更。昨夜又夢對,縱酒發雄音。先唱滿江紅,再唱虞美人。悲聲轉悽切,聞者盡涕零……”
龍格正沉湎其中,原來黃炎已經吟哦完畢,只聽鐵帽生正在熱烈撫掌大稱其妙,讚不絕口地道:“好詩啊!大大的好詩!真的是蕩氣迴腸,音韻鏗鏘,氣壯山河,感人至深,真泣血之聲也!”
龍格心潮起伏,血浪幾欲衝破血管,射出胸腔!
自己轉世地球時讀了十幾年書,所誦詩詞何止十萬?
那時如何能料到,有一天,會有人爲自己寫下這樣絕妙的詩章呢?
當真是黃鐘大呂,鐵板琵琶,繞樑纏檐,震世蕩俗!
他心中對自己說道:“黃大哥對我可謂情切義重,縱令我肝腦塗地,粉骨碎身,亦當隨之披荊斬棘,勇往直前!”
黃炎灑淚而泣,說:“唯恨蒼天量小眼細,嫉賢妒能,使我不能與賢弟並駕齊驅以匡扶龍華正道,誠爲終生之憾吶……”掩面下了城頭,留下一片餘哀。
這時鐵帽生方纔走向龍格,恭恭敬敬地抱拳爲禮,說:“老前輩力退邪教妖人,對我人龍教上上下下皆是恩同再造,請您老人家隨我到武義堂喝杯水酒,讓我等後生一盡地主之誼,前輩能恩准否?”
龍格還在處於激動之中,是以未能立時回話,鐵帽生又道:“前輩莫不是責怪我家盟主適才未來拜見?黃教主根本無意冷落您老人家呀,唉……前輩有所不知,最近這一段時間以來,我們黃盟主因喪弟之故,精神經常恍恍惚惚,思慮自然多有不周。失禮之處,晚生這裡帶盟主先行謝罪了。”
言訖雙膝落地,伏身長拜。
龍格急忙上前扶起,說:“先生言重了,老朽只是見黃教主如此念舊,故而大爲所動,如此而已,無須介懷。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太極風雲手得兄如此,死當瞑目矣!”
鐵帽生道:“多謝前輩見諒,您老請隨我來。”說畢上前引路。
龍格便隨他下了城樓,望城中央最爲雄偉壯觀的武義大堂而來。
至武義大堂正堂之上,但見正壁懸掛着自己的巨幅“遺像”,岸上供着瓜果、豬頭、燒雞,躉躉當當,琳琅滿目,叫人饞涎欲滴。
案中香爐之內插着一束檀香,青煙嫋嫋,異馥醉人。此情此景,直叫龍格自己都以爲自己果真已經死了一般。
案上方的神龕內豎立着一塊牌位,上面寫着:“千古一俠,太極風雲手龍格先生之靈位”。
堂內冷冷清清,案前有數人披麻戴孝,跪在案前燒紙。
那遺像畫得惟妙惟肖,傳神如活。
展眼舒眉,栩栩如生,令他大爲滿意。
兩邊有一副對聯,右雲:“博覽羣書,烈士言行敢非古;”左曰:“普渡衆生,英雄志節可吞天!”
橫批是:“浩氣長存”。
氣氛莊~嚴肅穆,隱隱有蒼涼悲壯之味,令他渾身滋潤,飄然如醉。
感動之餘,淚水又激動得在眼圈內打轉轉了。
鐵帽生對祭奠諸人說:“你們先退下去吧,備上酒菜來,我們要好好款待這位老前輩。”
衆人領命而去,一會兒端進來飄香海帶、大羅花生、太乙涼雞、黃金豬腳等幾盤涼菜,還有一罈猴兒酒。
辰已過午,食指萌動,龍格一邊偷看自己的畫像,也就一邊與鐵帽生共進午餐了。
酒香甘冽,菜色可餐,只是這個大軍師鐵帽生一直循規蹈矩,對他千依百順、唯命是從,反而把他搞得束手縛腳,一點生趣也沒有。
龍格正自氣悶,黃炎忽然從後堂走了出來,形容枯廢,極爲消沉。
他走到龍格身前鞠躬行禮,十分誠懇地說:“前輩,晚輩今日失禮,怠慢之處還望您老人家多多包涵啊!”
龍格心想,自己現在的模樣簡直不倫不類,若挑明身份,必至引起尷尬驚奇。他遂決定繼續僞裝,待他日剃了鬍鬚,整理了頭髮,再與他們正式相認。
他口上一點也不含糊,說:“黃教主無須多慮,何不共坐暢飲?”
黃炎語氣恭謹,說:“晚輩三生有幸矣!自當奉於左右。”然後落座,自斟一杯,雙手舉起,說:“晚輩先乾爲敬。”
又過三巡,黃炎神情又漸漸變得麻木,黯然魂銷,長吁短嘆,大有斷腸人狀。
他輕嘆一聲,倒滿一杯猴兒酒再離開座位,到大堂香案之前,默默地把酒灑在靈位前方,自言自語地道:“壯志未酬,弟卻已舍小兄而去,後有疑難,還可問誰?”
說罷眼淚蹦出,黃炎伸手連揩,等到回座之時,已經泡眯腫眼的去了。
龍格問:“堂上英魂,是盟主何人歟?”
黃炎強吞哭聲,鎮容說:“乃晚輩的結義兄弟,雖非血肉,勝於同胞!三個月之前挺身而出,欲與斗絕列英比武。誰料天意害賢,戰期未到,卻被邪教妖女耶姝使毒計加害,把他拋下了無底深淵!待我等去尋找,只見谷中有幾條龍獸巨蟒,人則不翼而飛了……”
話音未落,黃炎已然無法抑制地抽泣起來。
龍格朗聲說:“盟主勿憂!你們既然沒有見到太極風雲手的屍骨,也許他還沒有死也說不定啊。”
黃炎聞言,忽然面放紅光,激動萬分地道:“但願如前輩所言!倘若我兄弟可以起死回生,我願意以我的心肝五臟拜祭蒼天啊!”
此話說得大義凜然,乾脆利索,叫人頓時血燙,龍格幾欲大哭起來。
這時忽然有下屬來報,說城外邪教之人捆情絕揚酷以五花大綁,在下面大呼小叫,聲言再不獻出城池,就要將揚酷活剝生吞了。
黃炎登時大驚失色!
牧龍會原本就已高手如雲,黨堅勢盛,這下又擒拿了揚酷,對人龍教就真的形成泰山壓卵之勢了啊!
幾人當下不作他想,起身連忙趕往城門而去,鐵帽生和龍格緊隨黃炎之後,城中弟子盡數上城加強防禦。
瑞器級別的炮木滾石,以及鐮刀斧頭、刀槍劍戟、鐵弓竹箭,密如排牙,蓋地鋪天。
黃炎一上城頭,就遠遠地看見了城下受擒的揚酷,放聲大叫:“揚大哥,你怎麼樣了?”
揚酷仰頭上望,幾絲疲倦的笑容在臉上慢慢展開,好像在說話,因龍力被廢,話聲細弱,萬軍之中自然很難聽清。
一代高手,色萎神靡,奄奄一息,渾身皮開肉綻,衣不蔽體,當真是慘不忍睹,令人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