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千竹實則比表面上看上去更爲固執,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想要做的事更不會輕易反悔。所以,當冷遺修拒絕她參加營救的那一刻,她心裡就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非去不可。
她從不認爲自己比別人嬌氣在哪裡,就是因爲所有人都認爲她太過柔弱,都不想讓她涉險,所以姐姐保護着她,師父保護着她,卻忘了她終有一天是要長大的,不可能永遠被他們保護着,如果不經受磨礪,她便永遠只能是個孩子,那麼,如何才能保護身邊的人們?
就是因爲曾經的自己太過依賴於姐姐,所以當姐姐倒下之後,才差點將她徹底摧毀,所以,絕不能讓這種事再一次發生。
想通了這一點以後,她便趁着天黑跑去找冷遺修,希望他能答應帶她一起去。
“沒門。”聽完她的請求之後,冷遺修薄脣一掀,斬釘截鐵地回絕。
她雙手合十地看着冷遺修,一臉懇求道,“求求你了遺修,你就答應帶我去吧,我保證不給你們添亂。”
冷遺修冷冷哼一聲,“做夢。”
她不甘心,使出渾身解數糾纏不休道,“遺修,我真的很想去嘛,再說火楓雲羅都去了,我一個人留在九歌肯定無聊死了。”
冷遺修皺眉站起來,“這是去作戰,不是小孩過家家。”
“我知道,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身爲師父的弟子,我怎麼可以碰到什麼事情就躲着呢?”
冷遺修閉了閉眼沉住氣,擰眉道,“像這種危險的事情,你只用待在安全的地方就好。”
“我又不是廢人!”宮千竹生氣了,不喜歡別人把她當孩子看,她已經長大了,爲什麼他們還是要將她養在溫室裡?“爲什麼不讓我去,我也可以幫上很多忙的,而且我保證……”
“你去了只會添亂!”冷遺修忽然不耐地吼道。
宮千竹被嚇到了,下意識地鬆開了緊抓住他袖子的手,手足無措地看他。
冷遺修似乎是氣急了,第一次對她發了火,怒聲斥責着。
“你能把自己保護好嗎?還想去保護別人!掌門教了你那麼多劍式給了你那麼多劍譜,你又能將哪一套劍法絲毫不出錯地舞出來?除了莫邪連一把普通的鐵劍都揮不動,又怎麼保護得好自己?到時候一邊作戰還要一邊顧着你,人還救不救了?你若真想要幫忙,就該待在九歌哪也不要去,聽懂了嗎?!”
宮千竹怔怔地看着他,臉上一片茫然無措,只是眼眶微微泛紅了。
原來自己在別人眼裡,是這樣沒用的一個人。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明明她都拼盡了全力堅持不懈地修煉,明明都已經很努力了……
冷遺修看着她低着頭轉身離去的落寞背影,反應過來自己剛纔說了多麼過分的話,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終究是沒有叫住她,半晌,從脣邊逸出一聲輕嘆。
千竹,你知道嗎,有些人命中註定要去保護一個人,比如宮玄月,比如我;而有些人自一生下來便是要受人保護的,比如,你。
·
七絕宮。
緊閉的殿門被人推開,殿內的刺骨寒氣撲面而來,宮千竹腳步微微有些踉蹌地走進去,臉色蒼白,脣也失了幾分血色。
“姐姐——姐姐——”她似乎有些哽咽地喚道,撲到冰牀上,將臉埋在宮玄月懷裡,輕微的低泣聲傳出來。大朵大朵的鮮花鋪了滿牀,還有散落一地的潔白珍珠,包圍着躺在冰榻上沉睡着的的絕世美人。
姐姐,怎麼辦,千竹是不是真的很沒有用?總是要靠別人保護,終究保護不了身邊的人們。
記得那一年姐姐出征回來,天宮一派張燈結綵,仙官們爭先恐後地來獻殷勤,家裡堆滿了禮物,宮玄月卻穿着一身乾淨長裙,屹立在庭院裡的桃花樹下,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桃花瓣,剎那間,粉嫩的花瓣在她掌心裡化爲飛灰,消逝無蹤。
她站在房門口擔心地看着宮玄月,緩緩開口,姐姐,你不開心嗎?
千竹,你會不會覺得姐姐很可怕?宮玄月轉過頭來看她,眼底有一絲難以發現的驚痛,在戰場上殺戮無數,連草木花葉都無法接觸,像個怪物一樣的存在……
宮千竹垂下眼眸,是了,姐姐一生下來便不能觸碰任何花草,只要一碰到便會像剛纔的花瓣那樣化爲灰燼,就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般。
不是的,姐姐守護着所有仙界之人,是仙界最受尊敬之人,又怎麼會是一個怪物呢?
尊敬?宮玄月笑了,千竹,有多少人日日夜夜盼着我,盼着宮家垮掉之後再補上兩腳,仙界的人心,或許比魔族還要險惡呢。
宮千竹有些詫異地看着她,靜靜道,姐姐,剛剛出徵回來,你累了。
她從不相信世間有險惡的存在,更不相信仙界之人比魔族還要邪惡,只是一廂情願地想着,姐姐只是累了,說的都是胡話。
宮玄月不理會她,繼續自顧自地道,所以,千竹,有的時候姐姐真的想帶你逃離這裡,再也不與這些笑裡藏刀之人多做牽扯,不想保護他們,只想保護你。
宮千竹低下頭,姐姐,你是第一天將,不該說出這樣的話。
宮玄月沉默不語,手指卻漸漸緊握成拳,強烈的紅光自指縫間迸射出來,開得正盛的桃花樹,竟在剎那間盡數枯死。
宮千竹抿起脣,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擔憂,姐姐,你的戾氣太重,若不小心控制好,終有一天會傷了你自己。
她走到宮玄月身後,伸手從後面抱住她,姐姐,請不要悲傷,不論發生什麼事,千竹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宮玄月忽然笑了,轉身摸摸她的腦袋,丫頭說什麼傻話呢,一旦有什麼事情,你只用躲在姐姐身後就好。
她怔了怔,低下頭,掩住眼中那一抹失落。
姐姐,你知道嗎,千竹是有多希望能夠保護身邊的人們,再也不想成爲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