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幽微
舞未央沒說什麼,只是收回手,微笑地看着他仰頭將已經半涼的清茶一飲而盡,接過空杯,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案上卷宗,“還在爲清虞的事情煩心?”
“長老向來德高望重,一夜間殞命,其他人情緒激動也是正常的。”鳳涅陽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麻煩的是攪進了個浮沉門主,九閣十二門向來不和,這回更是鬧得不可開交。”
“是因爲我嗎?”
鳳涅陽扶着額角的手一頓,“跟你沒有關係,只是那人的手法太過明顯,矛頭直指浮沉門,反倒是讓人生疑了。”
舞未央倒是笑了,輕聲道:“或許是浮沉門主早已料到這一點,所以反其道行之。”
鳳涅陽沉吟了下,頗爲認同地點點頭,“你所言極是。只是這事今天若不給個交代,十二門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接連幾天的爭鋒相對,餘波未平又起,早上十一門門主已經將他堵在門口聯合上書,放話今晚之前若是不放浮沉門主,明天繼任大典上便拒絕出席,若是他們不出席,這接任儀式自是辦不下去。
更爲棘手的是,隨着十二門門主鬧了這一出,七閣長老也緊跟着上書逼他下個決斷,一邊要替清虞討個說法,一邊又要力保兇手,九閣十二門兩邊都得罪不起,着實讓他束手無策,頭疼不已。
舞未央笑了,將鳳連城的神色學得惟妙惟肖,疏狂道:“十二門有何可懼?只要我到場,借他們兩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不出席。”
鳳涅陽聞此言,不由得無奈嘆笑,搖頭道:“我道你是穩重了多少,原來還是這般狂妄自大。這話你放在以前說興許還管用,現如今你法力盡失,十二門門主聽你的話是給你面子,不聽也是情理之中,你還能去宰了他們不成。”
被他一通說教,她面上赧然,不由得低頭哂笑。
被他這一打攪,鳳涅陽也無心再看那些卷宗公文,揉了揉有些發漲的太陽穴,扶着座椅扶手便要站起來。
誰知剛一起身,眼前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他站立不穩地扶住長案邊沿,眼前一陣一陣暈眩,所有的物體都開始出現重影,他用力晃了晃腦袋,“這是……怎麼回事?”
他猛然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那人豔麗絕美的面容,在眼前重重疊疊,幾乎辨不清哪個纔是真身,“……連城?!”
舞未央淡淡迷離地笑,紅脣輕啓,聲似空罄,“大哥,你累了,可以休息了。”
“你……”他昏沉之際又隱隱有些頓悟,掙扎中無意識地抓住了放在桌案邊沿的茶杯,“砰”地一聲清脆落地,碎成幾塊殘片。
鳳涅陽終於支撐不住,頭重腳輕地倒了下去,身子狠狠撞在案邊處,帶倒了旁邊的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
“島主,怎麼了?”
門外宮娥方纔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正擔心二人在裡面起爭執,又聞一連串巨大聲響,頓覺異常,當即便要推門進去。
舞未央淡漠地勾起脣角,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倒在地上的鳳涅陽,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外面的人聽到,“大哥,別這樣,你弄疼我了。”
正欲推門而入的宮娥一聽這話,再一聯想鳳連城曾經的特殊癖好,頓時便明白他們在裡面做什麼,不由得臉頰飛上紅雲,尷尬地對望一眼,心領神會地對着門行了一禮,雙雙退了下去。
聽見門外腳步聲漸行漸遠,舞未央勾起脣角,俯下身子將鳳涅陽扶起來,搬到了那雕花紅木牀上,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將他臉上原本就沒有的灰塵擦了擦。
似是覺得擦乾淨了,她擡起蒼白纖瘦的右手,五指呈爪狀掐住他的臉,指甲開始變得烏青泛黑,手背細筋突起,似是要將他的臉直接扒下來一般。
纖瘦如骨的手開始微微發顫,她脖頸處慢慢有汗水滑落,猛然一收掌,被逼得連連後退幾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竟然……扒不下來?
袖中抽出一把利如薄冰的短匕,帶着凜凜寒光在掌中快速轉了一圈,纖手握着劍柄,對準了他的胸口直直紮下——
劍刃即將刺入他衣襟的一剎那,鳳涅陽猛然睜開雙眼,墨黑深沉的眸子一下子暴露在空氣中,舞未央心中一驚,還未反應過來,手中利刃已被人打落,緊接着纖細的手腕被人擒住,下一刻天旋地轉,整個人便被按倒在牀榻上。
一時間紗帳紛飛,滿室燭火幽微。
他低沉的聲音慢慢響起,“連城……你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