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庸!”
這一見老十六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老爺子的臉色可就黑沉了下來,但並未就此發作,而是微皺着眉頭,沉吟了片刻之後,陡然提高聲調斷喝了一聲。
“老奴在!”
秦無庸原本就侍立在一旁,這一聽老爺子點了名,自不敢稍有耽擱,趕忙從旁站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爾帶幾個人到那小串子衚衕去看看,究竟都是怎麼回事。”
老爺子從來都不是個偏聽偏信的主兒,儘管相信老十六不敢跟自己撒謊,可爲了保險起見,老爺子還是決定自己派人去探看個究竟之後,再行定奪。
“喳!”
老爺子金口這麼一開,秦無庸自不敢有甚異議,緊趕着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寢宮,領着數名小太監,在老十六的侍衛們的引領下,一路策馬向小串子衚衕急趕了去……
“報,八爺,小串子衚衕出事了,齊將軍率部搜查方纔進行到一半,十六爺突然出現,控制住了齊將軍,騙走了將令,如今已向皇城趕了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老十六去宮中告御狀的事兒,卻說老八一夥人正都聚集在後花園的亭子間裡一邊閒聊着,一邊等着小串子衚衕傳來的消息,果不其然,消息倒是很快就來了,不過麼,卻顯然不是八爺等人所要的結果。
“什麼?老十六那混小子竟敢如此妄爲,奶奶個熊的,八哥,小弟這就去看看去,萬不能讓那臭小子壞了大事!”
十爺脾氣向來暴躁,這一聽老十六出面攪了大傢伙合力佈置好的局,登時便惱了,跳將起來,大罵着便要向外衝了去。
“十弟,休要衝動,坐下!”
八爺雖也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懾得不輕,可畢竟城府較深,倒也不致於將怒氣帶到臉上來,可一見十爺毛躁的老毛病又犯了,當即便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眉頭一皺,不悅地斷喝了一聲。
“八哥,我……”
老十也就是一時激憤罷了,被八爺這麼一喝,心氣立馬就頹了,嘴角抽搐着待要解釋上一番,可再一看八爺的臉色已是陰沉得有若鍋底一般,自是不敢再妄言,也就只能是頹然地坐了下來。
“先生,您看此事當何如之?”
事態緊急,八爺自無心去理會十爺的委屈,也沒心情讓衆位弟弟暢所欲言,直截了當地便將問題拋給了沉默不語的陸純彥。
“十六爺此去必是告御狀去的,他既是敢如此行事,想必是有所準備,顯見行動的消息早有走漏,事已難爲矣,而今之際唯有及早收手,以免惹禍上身,至於太子那頭麼,該承擔甚後果,且讓其自受去好了。”
此番諸位阿哥雖是聯手行動,可彼此間其實並未直接碰面,僅僅只是通過中間人取得一致的默契而已,說起來八爺一方陷入得並不算深,事情一旦鬧大,真正要倒黴的人是太子,而不會是八爺一方,正因爲此,陸純彥雖心有不甘,也只能是謹慎地建議八爺丟車保帥,當然了,丟出去的車麼,自然就是太子無疑了的。
“難不成就這麼平白便宜了那幫混球?要我說,乾脆來個硬的,左右那小串子衚衕如今已被圍着,隨便栽上些罪名也沒啥大不了的,再說了,老十六不過一混小子而已,就算是告了御狀又能怎地,我等如此多人聯手,還怕其能鬧翻了天去不成?”
若論跟弘晴的仇怨,在座的就屬十爺怨念最深了的,這一聽陸純彥說要收手,當即就不樂意了,大嘴一咧,沒甚好氣地便放了一大通的厥詞。
“來不及了,若是某料得不差,此際陛下該是已派了人去現場,此時再要有所動作,恐有弄巧成拙之虞,倒不若掉過頭來敲掉託合齊爲上策。”
還別說,十爺的話雖糙,可理卻並不糙,話音一落,諸位阿哥雖都不曾接口,可臉上卻都流露出了贊同的神色,一見及此,陸純彥自不敢輕忽了去,趕忙出言解說了一番。
“八哥,小弟以爲陸先生所言甚是,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就算太子再如何強辯,也斷然保得住託合齊,我等不若順水推舟上一番,將那渾球拉下馬來,倒也算是失之桑榆收之東隅,這買賣大可做得過去。”
老十四反應最快,陸純彥話音一落,他已是一擊掌,高聲贊同了一句道。
“嗯,可行,八哥,總讓託合齊那廝把控着九門提督也不是個事兒,藉此機會反戈一擊也是好的。”
九爺的反應也不慢,老十四話剛說完,他已是點頭連連地附和道。
“嘿,也成,就這麼定了也好,省得託合齊那廝總在那兒礙手礙腳,幹了!”
十爺雖不情願就這麼被弘晴父子過了關去,可眼瞅着事已難爲,自也不敢再多囉唣,掉過頭來也表明了支持陸純彥之言的態度。
“好,那就這麼辦了去,諸位弟弟且隨爲兄一併去面聖好了!”
八爺早就對九門提督一職垂涎三尺了的,這一見衆人的意見高度統一,哪有不樂意的理兒,自是不再多猶豫,拍案而起,這便打算去打太子這條落水狗了。
“慢!”
八爺這麼一起身,其餘阿哥們自是也都坐不住了,紛紛站了起來,相攜着便要就此向外行了去,卻不料陸純彥猛然叫了停。
“嗯?先生之意是……”
八爺正自精神抖擻地想大幹上一場,冷不丁聽陸純彥叫了停,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八爺莫急,陛下一旦查明真相,必然會召諸重臣議定此大事,不妨就先等等好了,至於齊武鳴麼,也須得派個可靠的人去招呼上一聲,就讓其一口咬死是奉了託合齊之命行事,其餘的話就全都爛在心中,萬不可節外生枝。”
陸純彥不愧是當世之智者,儘管此番沒能算計到弘晴父子,不過麼,卻並未因此而有甚失態的表現,反倒是將“將計就計”這麼條策略發揮到了極致,甚至連老爺子可能的反應都已是猜了個分明。
“嗯,那好,就再等等也罷,重鋒(鄭明睿的字),爾即刻去走上一趟,設法接近齊武鳴,務必讓其咬死託合齊,都記住了麼,嗯?”
一聽陸純彥如此解釋,八爺自是不會再盲動不已,這便又端坐了下來,沉吟了片刻之後,朝着侍立在一旁的鄭明睿一招手,神情凝重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此番突查小串子衚衕的事先偵查便是由鄭明睿所負責的,實際上,他也切實派人摸清了小串子衚衕的底細,本以爲此番突襲之下,應是能一舉建功,從而順藤摸瓜地將三爺父子通通拉下馬來,卻萬萬沒想到事情居然演變成了眼下這般詭異之情形,這會兒早聽得有些傻了眼,直到八爺點了名,這才如夢初醒般地應了一聲,自不敢再多逗留,匆匆便向府門方向趕了去……
“啓稟陛下,老奴已去過了現場,現已將齊武鳴將軍以及小串子衚衕內的相關人等都帶到了天安門廣場,請陛下明示行止。”
秦無庸的辦事效率顯然很高,前後不過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而已,便已將小串子衚衕的事兒都已搞定,這一行進了寢宮,可算是將被老爺子考功課考得快焦糊了去的老十六從苦海里解脫了出來。
“嗯,情形究竟如何?說!”
老爺子今日個的心情實在不好,一者是因九門提督衙門的擅自調兵,二來麼,也是被老十六的不學無術給氣的,沒旁的,就一些簡單的課業而已,老十六居然都答得個七歪八斜的,這令一向以儒家子弟自居的老爺子大爲的光火,若不是考慮到呆會還須得用到老十六,只怕早拿家法好生侍候老十六一把了的,正因爲此,老爺子問話的語調自也就冰冷生硬得緊了些。
“回陛下的話,老奴在現場轉了一圈,確實見到數百孤兒被九門提督衙門的兵扣在當場,另有十數名自言是管院的也盡皆被拿下,除此之外,並未見有甚盜匪嘯聚之情形。”
這一聽老爺子語氣不善,秦無庸情不自禁地便打了個寒顫,哪敢打甚埋伏眼,緊趕着將所見之情形簡略地道了出來。
“當真?”
一聽秦無庸這般說法,老爺子的臉色不單沒有緩和下來,反倒是更冷厲了幾分,咬着脣,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硬梆梆的字眼。
“老奴不敢虛言哄騙聖上,所言句句是實。”
老爺子這語調冰冷得驚人,秦無庸哪敢有絲毫的怠慢,腿腳一軟,人已是跪倒在了地上,緊趕着以賭咒的語氣回答了一句道。
“哼,去,宣朕旨意,凡在京之從二品以上大臣皆到養心殿議事,不得有誤!”
老爺子是真的怒了,儘管並未當場發飆,可眼神裡的寒意卻已是濃烈得嚇人,擠出來的話語裡自也就煞氣驚人得緊了些。
“喳!”
老爺子金口這麼一開,秦無庸哪敢有甚耽擱,緊趕着應了一聲,逃也似地便竄出了寢宮,自去安排傳旨之相關事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