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又是月餘的時間過去了,可老爺子那頭卻是殊無動靜,甚至不曾聽聞老爺子與人提起過八旗商號之事,似乎真對此提議漠不關心一般,然則弘晴卻是不這麼認爲,只因他很清楚自個兒拋出來的誘餌有多肥美,還真就不信老爺子會不爲之怦然心動的,眼下之所以沒響動,只不過是老爺子在猶豫罷了。
道理很簡單,旗務始終都是老爺子的一塊心病,別看朝廷如今國庫充足,可隨着旗民人口的日漸增多,每年所需之費用也是逐年升高,眼下還能應對有餘,可終有一日會成爲朝廷的大患,倘若再遇到些天災人禍之類的事兒,那後果須不是耍的,而弘晴所提議的計劃,卻能成爲八旗旗餉之穩定來源,顯見對穩固旗務有着極其重要的作用,老爺子又怎可能會不動心,之所以還在猶豫,不過是兩條心思在作祟罷了,一是顧忌到朝野的議論,畢竟眼下的主流思想是儒家,在儒家子弟眼中,重農重商乃是君子小人之分際,當初弘晴自己搞個商號都弄出了偌大的波折,倘若以朝廷的名義去整商號的話,天曉得到底會起何等之狂瀾,這一點,怕是老爺子自個兒心裡頭都沒多少的底氣;再有一條便是對弘晴此提議的居心還有些個拿捏不定,沒旁的,要知道這可是每年數以百萬計的銀子,偌大的鉅款,縱使老爺子都爲之怦然心動不已的,而弘晴居然肯捐獻出來,這裡頭若說沒蹊蹺的話,老爺子又如何肯信,至少在沒真兒個地明瞭弘晴此心何在的情況下,老爺子是斷然不會輕易做出個決斷來的。
蹊蹺麼,自然是有的,銀子可是好東西來着,就沒誰會不愛的,弘晴雖不缺銀子,卻也不會嫌自家銀子多罷,之所以肯如此慷慨解囊,自然是有着弘晴的圖謀之所在,此無他,便是要將大清綁架上弘晴所預設好的戰車,以避免因閉關鎖國而導致未來註定會發生的悲劇——好不容易穿越了一回,弘晴可不想將來的中華之地上有着上演八國聯軍侵華之類的慘劇發生,爲此,哪怕是付出再多,弘晴也斷然不會吝嗇。
海外貿易有巨利,可與此同時也有着不小的風險,畢竟海上天氣多變,誰也不敢保證每回都能順風順水,不過了,相較於尋常海商來說,弘晴所搗鼓出來的船隊卻有着先天上的優勢,那便是船大,還不是一般的大,而是這個時代最爲龐然之貨船,抗風浪的能力之強自是不消說了的,從這個意義來說,自然天候的風險其實算不得甚大礙,真正的風險來自於佔據了海洋利益的西方諸國——無論是老牌殖民者的西班牙還是新興起的巨無霸英國,都不會坐視鉅額利益被大清侵吞了去,摩擦乃至戰爭都是可想而知之事,而這,正是弘晴推出八旗商號的根本目的之所在,唯有戰,方可得海洋之利益,唯有戰,方可避免落後於時代,唯有戰,方能避免將來無數的悲劇之出現!
按說,八旗商號一事大可等到弘晴自己上了位再辦了去似乎更爲穩妥,奈何時間卻是不等人,眼下正值大清國力最鼎盛時期,武備上雖較西方稍差,可差距相對有限,有戴梓這麼位頂尖的火器大師在,要迎頭趕上並不算太難之事,一旦遷延時日,那可就不好說了的,畢竟再怎麼算,真輪到弘晴上位也須還得再過上三十年左右的時間,真到了那時,黃花菜怕都得涼了去了;再者,八旗商號只消一成立,對外貿易勢必將成爲不可阻擋之趨勢,誰敢反對,那就是跟全體八旗過不去,無論誰當政,都絕對沒膽子幹出鎖國閉關的事兒來,老爺子不行,將來的三爺也斷然沒那個魄力,大勢一成,可供弘晴操作之處自也就海了去了,對此,弘晴早就有了全盤之計劃,而今所欠缺的僅僅只是老爺子的決心罷了。
決心,說起來就兩個字而已,上下嘴皮只消一碰,也就可以完事了的,可實際上卻沒那麼簡單,這不,老爺子愣是憋了一個多月都沒敢就此有所決斷,卻是又將弘晴召到了養心殿中,所不同的是此番殿裡多了幾人,六位大學士赫然都在!
“孫兒叩見皇瑪法!”
一行進大殿,弘晴便覺得氣氛有些個不對味,只是這當口上,卻也不容多想,緊趕着疾走上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平身罷。”
老爺子虛擡了下手,聲線平和地叫了起,面色寧靜,看不出有絲毫的波瀾。
“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儘管心下里有些個犯嘀咕,可該行的禮數卻是萬萬少不得的,也就只能是收斂住心神,照着朝規恭謹地謝過了恩,一挺腰,站了起來,垂手而立,作出一派恭聽訓示之模樣。
“朕今兒個叫你來,是想聽聽爾曾言及的八旗商號一事,且就細細說來好了。”
老爺子並未讓弘晴費思量,直截了當地便將宣召的目的道了出來。
“是,孫兒遵旨。”
這一見老爺子如此開宗明義,弘晴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趕着應了一聲,在腦子裡飛快地組織了下言語,聲線平和地開口道:“好叫皇瑪法得知,此事行之並不甚難,孫兒可在兩年內提供大型海船三十艘,以爲商號之基石,另輔以白銀二十萬兩爲週轉資金,如此,尚不足以支撐商號之高速發展,還須得週轉金四十萬兩左右,此恐須得另行設法,或以募資爲宜,待得商號成立,所得之紅利便可爲八旗旗務之用也。”
“嗯,說具體點,紅利之分配該當如何?爾可有周全之考慮否?”
老爺子並未就弘晴所言加以點評,而是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回皇瑪法的話,商號之資產雖大部爲孫兒所出,然,孫兒並不打算據爲己有,其既名曰八旗商號,自是該歸八旗所共有,皇瑪法乃八旗共主,此商號自是該由皇瑪法掌控,紅利之分配也屬皇瑪法專管,孫兒實不敢妄言。”
老爺子所問的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過敏感了些,弘晴可不想去碰那個雷區,沒旁的,一個不小心之下,一頂“刁買人心”的大帽子可就得扣在弘晴的小腦瓜上了,那樂子當真小不到哪去,這便恭謙地將紅利分配的權力交到了老爺子的手上。
“哦?哈哈哈……,你這滑頭小子,甭跟朕油嘴滑舌,說罷,爾心裡到底有個甚章程來着。”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老爺子不由地便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手指了下弘晴,親熱地笑罵了一聲。
“皇瑪法明鑑,孫兒所言句句皆是真心,實無半分虛言。”
老爺子可以笑着逗趣,可弘晴卻不敢持寵而嬌,更不敢真當着衆大學士的面隨意胡謅,哪怕心中其實早有定見,也不打算即刻便說將出來,而是滿臉惶恐狀地進言道。
老爺子顯然是看出了弘晴的顧忌之處,這便略一沉吟,給出了個承諾。
“皇瑪法既是如此說了,那孫兒便斗膽放肆了。”
弘晴要的便是老爺子這麼句話,爲的便是要避免麻煩,畢竟在場的大學士們可都是儒家子弟來着,真要是被這麼極貴之輩參上一本,那樂子可小不到哪去,這等麻煩能避免,弘晴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而今,老爺子既已有言在先,弘晴自也就不會再有甚顧忌可言,不過麼,還是沒急着說出個道道來,而是先恭謹地致意了一下,而後方纔謹慎地開口道:“皇瑪法明鑑,聖人有云曰:不患寡而患不均,其意在於公允二字,若不能得其精髓,再好的心,怕也會辦出錯事來,故此,孫兒以爲八旗商號之紅利分配當以八旗公議爲準,孫兒處也就僅有一草案而已,竊以爲可將商號所有權拆分爲股份若干,按等級高下劃分,全八旗子弟人人皆有,然,所有人等只能拿紅利,卻無承續之權,也不可轉賣,且商號每年經營所得之紅利並非全部分配,而是預留兩大塊,一者以爲商號可持續發展之用,二者則作爲機動獎勵之資材,但凡演武表現出衆者,或是立有功勳者,皆可從中撥出資材以爲獎勵,若如此,或可保得公允不失,此孫兒之淺見也,還請皇瑪法聖斷。”
“唔,爾等且都議議看,此策究竟可行與否?”
老爺子早前之所以沒直接準了弘晴的提議,除了諸多顧忌之外,也有着種種的擔心,最大的一條便是怕弘晴尾大不掉,而今,弘晴都已是表態不插手商號之事,又提出了紅利分配的新穎方式,老爺子自無不滿意之處,只不過茲事體大,老爺子顯然不想獨斷專行,而是將問題丟給了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衆大學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