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已至,京師上下熱鬧非凡,可引起議論最多的不是天上的月亮有多圓,也不是今歲的年景如何,更不是甚宮中八卦,而是小小的香皂——自打宮中用上了此物之後,京師裡已是哄傳開了,再加上“麒麟商號”送往各頂級權貴府上的試用裝之宣傳,京師裡但凡有點地位的無不以第一時間擁有此物以爲榮,於是乎,“麒麟商號”在東、南兩條大街上的分銷鋪子擠滿了搶購之人,而工坊所在處,則成了京師大小商號掌櫃雲集之地,着實是火爆非凡。
但凡趕到商號者,無不揮舞着一疊疊的銀票子,恨不得將所有貨源全都壟斷在手,壓了兩個月的庫存,只短短數日時間便已銷售一空,整個工坊上下連軸轉地張羅着,縱使兩條流水線作業日夜開工,也無法滿足這等突然爆發出來的搶購熱潮,訂單甚至都已排到了明年三月,數日間的進賬便已兇狠無比地突破了十萬兩銀子的大關,這等情形一出,可將弘晴哥幾個都給樂壞了,當真是狂喜笑到臉僵硬,數錢數到手抽筋。
“小王爺,您可算是回來了,王爺都等了您一下午了。”
俗話說得好,樂極的背後總是生悲,這不,因着生意火爆之故,弘晴照例又是與胤祿哥倆個在“麒麟商號”廝混了一個下午,天都快擦黑了,方纔施施然地回了府,這纔剛下馬車,就見墨雨面色焦急地衝上了前來,急吼吼地嚷了一嗓子。
老爺子找?還一下午?嘿,看樣子事情還真鬧大發了去了!
儘管墨雨沒說三爺何事召喚,可弘晴只一聽,便已猜到了根底,無非是有人將“麒麟商號”的事兒捅到了康熙老爺子處,鬧不好三爺這是捱了訓,這就要找弘晴麻煩來着。
“知道了,爺這就去便是了。”
弘晴早就知曉商號的事兒會有人找茬,自是早已備好了對策,實際上,他不單不擔心,反倒很是歡迎有人在此時出手,其理由有二:
一者,商號規模如今還小,儘管火爆,其實還真不見得會被康熙老爺子看在眼中,尚屬小打小鬧而已,只要應對得宜,那便可藉此機會取得康熙老爺子的恩准,有了聖意在手,將來生意做大之後,敢找麻煩的人也就少了,就算敢,那也就只能是私底下搗鼓着,這總比生意大發後再上朝堂見真章來得強——按弘晴的規劃,商號的將來絕對是個商業上的巨無霸,若不能趁早得了老爺子的恩准,真到了將來,指不定老爺子自己都忍不住要出手了;至於第二個理由麼,也簡單,那便是吸引火力,爲剛開始佈局朝堂的三爺爭取到發展的空間,正因爲有着這等考慮在,弘晴根本不在意三爺的發急,也就只是隨口應了一聲,擡腳便向府門內行了去。
“小王爺,且慢,這回事情可了不得,聽聞是有人將您給參了,王爺正在火頭上呢,您可得小心些纔是,您看要不趕緊請娘娘去?”
這一見弘晴滿不在乎地往府裡去,墨雨可就急了,唯恐弘晴遭了罪之後會遷怒於自個兒的知情不報,這便忙不迭地追到了弘晴身邊,壓低了聲音,小意地提醒了一番。
“不必了,此事爺自己應對即可,唔,且不知是何人蔘了小爺?”
墨雨倒是一片好心,然則弘晴卻是並不打算接受,腳步略微一緩,笑着問了一句道。
“據說是萬方敏、萬御史上的彈章,具體詳情如何小的也是不知。”
墨雨本就有心巴結一下弘晴這個當紅的王府世子,此際弘晴有問,他自不會有所隱瞞,爲表忠心故,還作出一派謹慎無比的樣子,左盼右顧了幾下,這才神秘兮兮地低聲稟報道。
呵,果然又是老大那廝,當真是蠢貨一個,這等四面樹敵的蠢貨也想登上大位,當真是愚不可及!
弘晴原本就估計到第一個出手的會是大阿哥,此時聽得墨雨出言證實,心下了然之餘,也不禁狠狠地鄙視了大阿哥一把,但卻並未多言,只是笑着點了點頭,也不再開口,緩步便向內院書房行了去,墨雨見狀,似還有欲言狀,可到了底兒卻是沒說出口來,也就只是跺腳嘆息了一聲,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後。
“孩兒叩見父王,見過夫子,見過李先生。”
一路無語地到了書房,方纔轉過門前的屏風,入眼便見三爺面色鐵青地高坐上首,而陳夢雷與李敏銓則默默無語地陪坐在兩側,房中的氣氛壓抑得有若暴風雨將至一般,弘晴見狀,自不敢輕忽了去,忙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你還省得回來,怎麼,嫌府裡太小,容不下爾這尊大佛,非得到外頭窮折騰上一回,不將這王府拆了,你不稱心是吧,嗯?”
三爺顯然正在火頭上,壓根兒就沒給弘晴開口解釋的機會,更不曾叫起,劈頭蓋臉便是一通子怒叱,聲色俱厲之下,當真有雷霆霹靂之勢。
“父王息怒,孩兒實不敢無禮非法。”
若是沒有陳、李二人在場,弘晴還真擔心自家老爹不分青紅皁白地便給自己來上一通子家法侍候,可此際二人皆在,就三爺那要面子的性格,卻是斷然不會在釐清事實前亂出手的,有鑑於此,心中本就有說服自家老爹之定算的弘晴自不會因三爺的暴怒而驚恐,這便語氣淡然而又從容地應答了一句道。
“不敢?好一個不敢!你說,那‘麒麟商號’是怎個回事?爲何要揹着爲父私下經商,莫非府上給爾的月例不敷用麼?嗯?你,你當真要氣死爲父不成!你個孽子,孽子!”
三爺本就在火頭上,再被弘晴這麼一頂,登時就暴怒了,霍然而起,手指着弘晴,便是好一通子的怒罵,若非顧忌着陳、李二人在場,只怕三爺這就要拿大巴掌好生問候一下弘晴的小屁股了的。
“王爺息怒,此事究竟如何還須查清了方好計較,屬下以爲小王爺乃天聰之人,應是不會孟浪行事的,箇中或許另有蹊蹺也說不準。”
三爺平時甚少發怒,這一怒之下,當真煞氣逼人不已,陳老夫子倒是無所謂,可李敏銓卻是坐不住了,忙站將起來,陪着笑臉地出言爲弘晴緩頰了一番。
“子誠休要護着這廝,哼,彈章都已到了御前,事情還能有假不成,本王原就立足不穩,再被此事一鬧,唉……”
李敏銓如今已是府上唯一的謀士,他這麼一出面,三爺自是不得不給上幾分的面子,語氣雖稍緩了些,可氣卻並不見少,這也不奇怪,自打弘晴入了上書房起,他三爺就是衆阿哥們的針對目標,而自索額圖一案立下大功以來,衆矢之的更已是避無可避之勢,他自己已是小心再小心,行事但求無過而不敢求有功,怕的便是出岔子,然則卻萬萬沒想到自個兒如履薄冰之際,自家兒子居然鬧騰出了這麼場大風波——別看眼下只有萬方敏一本彈章,可接下來聞到味兒的衆兄弟們不跟着起鬨纔是怪事了,就算勉強能過得關去,一個“教子不嚴”的罪名怕是斷難推得掉的,而這,可是三爺無法承受之重——教子都不行,何以育萬民?這不明擺着是在斷他三爺的奪嫡之路麼?
“王爺打算如何應對此事?”
三爺嘆息之聲未落,始終沉默不語的陳夢雷卻突然開了口,直指問題之核心。
“先生,我……”
在弘晴沒來之前,三爺便曾就此事徵詢過陳、李二人的看法,奈何陳老夫子三緘其口,而李敏銓也不曾給出明確的答案,只言先查查根底再計較其餘,弄得三爺心慌意亂之下,也只好自個兒胡亂思忖了幾條應對之道,問題是這些應對之道都非萬全之策,三爺自個兒都不甚滿意,又怎好在此際胡亂說了出來,此際被陳老夫子這麼一問,自不免有些子傻了眼。
“解鈴還須繫鈴人,此事王爺若是亂出面,不單于事無補,反倒會落下許多的不是,事既因小王爺而起,想來小王爺該是有了成竹在心了的,王爺何妨安坐而聽之?”
陳老夫子一派從容狀地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鬚,不緊不慢地教訓了三爺幾句。
“夫子所言甚是,晴兒,你說,此事當得如何了局?”
所謂一日爲師,終生爲父,陳老夫子可是整整當了三爺四年的老師,此際話語裡儘管透着很明顯的教訓之意,可旁人也還真不好說些甚子,即便是三爺自己也沒覺得陳老夫子如此說法有甚不對處,依言落了座之後,寒着臉死盯着兀自跪倒在地的弘晴,語氣不善地喝問了一聲,此言一出,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弘晴身上。
嘿,成了,咱家的小屁股算是保住嘍!
弘晴從不擔心無法擺平此事,擔心的只是自家老爹不分青紅皁白地行家法,而今,這最大的難關已過,弘晴的臉色雖平靜依舊,可眼角邊的笑意卻已是就此不加掩飾地盪漾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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