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瑪法的話,情形並不甚好,俄羅斯人此來居心叵測,陳兵數萬於我西疆,虛言要助我大清平亂,實則圖我之心不死,若不早做防備,恐遭其所算。”
老爺子既是問起了正事,弘晴自不敢輕忽了去,趕忙收斂了下心神,字斟句酌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說具體點。”
老爺子早年曾跟俄羅斯人打過幾次交待,自是清楚俄羅斯人的貪婪之本性,自不會對弘晴所言感到奇怪,不過麼,卻也並未急着加以點評,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道。
“好叫皇瑪法得知,情形是這樣的……”
弘晴原本就是來彙報的,自不會有甚隱瞞一說,老爺子話音剛落,他便已是恭謙地一躬身,以不緊不慢的語調,將先前與俄羅斯使節團交涉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述說了出來,只言事實,卻並不參雜個人之感觀。
“嗯,晴兒打算如何應對?”
弘晴說得很是詳盡,話語自也就不免多了些,然則老爺子卻並無一絲的不耐,始終靜靜地聽着,直到弘晴陳述完畢了,方纔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考校地追問道。
“皇瑪法明鑑,孫兒有一策可暫退俄羅斯人之虎視,即示敵以強,然,終歸是治標不治本,以俄羅斯人之豺狼本性,最多也就老實個三年五載,久後必然還會起禍亂我邊境之心,卻是不得不防。”
弘並未急着道破應對之策,而是着重先分析了下局勢之可能演變。
“示敵以強?嗯,倒是可行,晴兒莫非打算讓豐臺大營之軍動上一動麼?”
老爺子可是馬背上的皇帝,弘晴僅僅只略提了一句,他便已是猜到了根底,話雖是問話,可內裡其實就是肯定的意思。
“皇瑪法聖明,孫兒確是此意,以豐臺大營之軍演,足可暫時遏制住俄羅斯人之貪念,只是此輩記吃不記打,以我大清幅員之遼闊,其實無懼國戰,唯怕蠶食耳,俄羅斯人屢次三番襲擾我西、北邊境,打的便是這麼個主意,若欲根除此患,終歸還須得一戰方可,恰如當年之雅克薩戰後,方能有這數十年之綏靖,而今俄羅斯人再又來,若不將其打疼了,該國實難有個長記性。”
弘晴早就知曉老爺子軍略過人,對其能猜到軍演之部署,自是絲毫不以爲奇,這便緊趕着稱頌了一聲,而後又將敵我之態勢分析了一番,末了更是得出了中俄必將一戰之事實。
“將來之事將來議,爾既是打算軍演,便放手做了去好了。”
老爺子的心裡頭雖是認同弘晴的分析,不過麼,他卻是不想再多事了,只想着安安穩穩地度過晚年,至於後頭的戰事究竟會不會大起,老爺子卻是顯然不打算去理會了的。
“是,孫兒遵旨。”
弘晴之所以將事態分析得如此透徹,根本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想說服老爺子開始整軍備武,全面啓動軍事革命計劃,如此一來,既可提升軍伍之戰力,又可憑藉着新軍的擴張去遏制老十四手中的三十萬大軍,這等算計雖好,可惜老爺子卻並不接受,很顯然,老爺子是有顧忌的,這個顧忌便是怕弘晴在整軍的同時玩上一把“玄武門之變”,儘管這等可能性其實不算高,可老爺子卻是不想冒這麼個險,對此,弘晴雖說能理解,可心中卻還是頗爲的不甘,然則就算再不甘,弘晴也不敢在此際多做囉唣,也就只能是恭恭敬敬地應了諾,自行出了軒,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孩兒叩見父王!”
諸般政務纏身之際,偏偏又遇到俄羅斯使節團前來添亂,本來就忙得夠嗆的弘晴自不免忙得個昏天黑地,這一忙便已是忙到了天都已擦了黑,剛想着回頤和園接着批摺子,三爺卻是派了人來請,說是讓他回城中的誠親王府一趟,沒轍了,弘晴也只能是飢腸咕嚕地往回趕,待得到了地頭,天早都已是黑透了的,卻又不敢讓三爺多等,只能是餓着肚子便去了內院書房,方纔轉過屏風,入眼便見三爺正與陳、李兩大謀士閒談着,弘晴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便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行禮問了安。
“晴兒回來啦,坐罷。”
自打被免了差使,三爺可是徹底閒了下來,每日裡縱情詩壇,近一年下來,人都已是發了福,這會兒一見弘晴到來,油光水亮的臉上立馬堆起了燦爛的笑容,虛擡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賜了座。
“謝父王隆恩。”
弘晴又累又疲,可卻不敢在三爺的面前失了禮數,也就只能是恭謹地謝了一聲,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後頭,一撩衣袍的下襬,就此端坐了下來。
“聽聞晴兒今兒個見過了俄羅斯來使,情形如何哉?”
三爺顯然很是嘉許弘晴的恭謙之表現,不過麼,倒也沒多言寒暄,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鬚,笑呵呵地便直奔了主題。
“回父王的話,事情是這樣的……”
三爺既是有問,弘晴自不會有太多的隱瞞,這便將與俄羅斯使節團會面的情形以及跟老爺子的奏對情況全都簡單地描述了一番。
“嗯,軍演這法子倒是不錯,不戰而屈人之兵麼,好計,若真能奏效,朝中那幫子上躥下跳的小人也就可以閉嘴了。”
三爺雖沒了差使,可對朝局卻還是始終關注着的,自是清楚在如何對待俄羅斯使節團的聯盟一事上,朝中爭議頗多,看似都是爲了國事,實則內裡別有蹊蹺,暗潮當真洶洶得很,三爺自不免擔心弘晴在這等大事上有行差踏錯之虞,此番着急着將弘晴叫回來,爲的便是想幫着弘晴拿個章程出來,而今一聽老爺子已然有了決斷,三爺也就不打算再多事了,也就只是就事論事地點評了幾句。
“父王明鑑,此不過權宜之計罷了,兩國之間終歸須得一戰方可得和平,依孩兒看來,時日當不會太過久遠,此確不可不慎。”
只一聽三爺之言,弘晴便知三爺對俄羅斯的威脅其實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心裡頭自不免好生鄙夷了三爺一把,但卻不敢帶到臉上來,只能是着重強調了一下兩國之戰的不可避免性。
“唔,這倒也是,然,區區一俄羅斯,不過化外蠻夷耳,與我大清相較,實不足掛齒哉。”
弘晴倒是說得苦口婆心,可三爺卻並不以爲然,大國上朝之心態十足,不甚在意地一揮手,豪氣十足地便下了個自以爲是的定論。
“父王英明,常言道:戰略上可以藐視對手,戰術上卻須得重視對手,據孩兒瞭解,俄羅斯之幅員比之我大清足有兩倍之巨,其國民人數雖不及我大清,卻也相當之可觀,另,其國最喜窮兵黷武,國中常備大軍每每皆以百萬計,所裝備之武器雖不及我豐臺大營之新軍,卻也差相彷彿,更兼其國好戰,與歐羅巴各國之間戰事頻頻,軍伍大多是百戰之師,國力雖遠不及我大清,然,軍力恐不在我大清之下,若是大舉來犯,倉促之間卻恐我有大不利焉,實須得早作準備方好。”
若不出意外,三爺將會是下一任大清帝王,真要是其抱着固步自封的守成態度,邊疆指不定要糜爛到何等程度,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所樂見之局面,再說了,弘晴還指望着能爭霸天下呢,哪能讓三爺真這般胡亂整了去,這便緊趕着出言進諫了一番,特意將俄羅斯的軍力往大里說了去。
“哦?竟有此事,那皇阿瑪爲何……”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三爺可就無法淡定了,他可不想自個兒好不容易纔熬上了位,卻被俄羅斯這麼個強鄰給折騰得名聲盡喪,待要說趕緊整軍備武麼,卻突然想到先前弘晴曾言老爺子不打算即刻擴張新軍一事,這便緊趕着要提出疑義,只是話纔剛說到半截,又覺得質疑老爺子的決定似乎不太穩妥,當即便住了嘴。
“聖上若是將事情都辦完了,那等王爺您上了位,又該拿甚去立威?陛下這是在爲王爺之將來考慮,若不能體悟到此點,王爺怕是坐上了那個位置,也難稱穩固。”
三爺這麼個問題顯然不甚好答,弘晴心中雖是明瞭,可身爲人子,卻是斷然不可說出口來,正自頭疼不已之際,卻見陳老夫子面色一沉,毫不客氣地便訓斥了三爺一通,這等言語一出,三爺當即便被憋得個面色通紅不已,而弘晴麼,面色雖是平靜,內心裡卻是狠讚了陳老夫子一把。
“夫子教訓得是,小王知錯了。”
三爺雖是被陳老夫子訓得個尷尬萬分,可到底不是糊塗之輩,轉念一想,便已明瞭了箇中之意味,此無他,結合着整軍備武之機會,他三爺便可將軍權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自是無須再擔憂諸位弟弟們在軍中的龐大實力,光是憑此一條,便可穩穩當當地坐在龍椅上,至於與俄羅斯之間究竟是戰是和,在三爺看來,倒是其次了的,一念及此,三爺認錯起來,自也就乾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