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鑰匙？老奴不知道。”
木靈坐在榻上，曾經廢掉的腿，如今重新打斷長歪的骨頭接起來，纏着厚厚紗布，空氣中蔓延着一股濃濃的藥味。
“我娘沒有和你提過？你可是她貼身丫鬟。”姜苗苗道，手中攥着一把金燦燦，精雕細琢，雕工非凡。
木靈笑了：“小主子，老奴只是個奴婢，哪裡有資格知道主人的秘密。這金鑰匙，的確是主人祖上傳下來的，可是它究竟是做什麼的，主子當年說過，她也不知道啊。”
她語氣十分釋然，沒有絲毫的委屈和不忿，平靜、理所當然，而且還微微有笑意。
姜苗苗側了側目，娥媚一直安靜地坐在她旁邊，聽見木靈的話後，他食指微微動了動，姜苗苗心下了然，便要告辭離開。
晏笈回京城去審問東方昌了，娥媚派人把木靈接到了別莊，又自告奮勇，特意陪着姜苗苗過來問。
兩人進門前，娥媚就先和她說好了，他食指動，就說明木靈沒說謊；如果小指曲起，就代表木靈說的假話。
那麼現在的意思，就是娥媚判定木靈沒有說謊。
姜苗苗告別離開，出門前，她想了想，對木靈道：“我想要把母親嫁妝裡那些已經倒閉的鋪子重新開起來，你幫我先謀劃謀劃吧。”
木靈眼睛都亮了：“老奴定不辜負小主人的信任！”
出了門，姜苗苗對娥媚問道：“你怎麼知道她沒有說謊的？萬一她是騙我的呢？”
“小郡主，人的話可以騙人，但身體是騙不了人的。”
娥媚懶洋洋道，他又從袖子裡掏出了自己的鏡子，左右晃動着看自己臉上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對着眉角撩了撩發，撥弄到耳後。
“一個人在說謊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變得緊張，他也許會努力去控制臉上的表情，那麼四肢就無心力顧及。無論哪一處，那些細微動作，足以暴露他的內心。”
“這怎麼講？”姜苗苗十分好奇，“能有什麼細微動作啊？”
“那我就給你上一課，你記好了。”
娥媚道，“比如笑。人真正會心的笑容，是整張臉笑出來的，頰骨上的肌肉會微微凸起。可要只是敷衍呢，就只會彎彎脣角，臉頰僵硬。”
姜苗苗下意識伸手去揉自己臉，齜牙咧嘴試着笑一笑，果然發現臉頰上的那塊肌肉移動有所差別。
“比如手，光從形狀，你就能區分他們的性格和身份。文人的手，整體較小，手掌偏長纖瘦，皮膚白皙柔軟；武者的手，手掌厚、手指粗，粗糙粗硬，生有繭子。”
姜苗苗立刻又去看自己的手，她的手也小，有點胖胖的、軟軟的。
她記得晏笈的手，就是粗糙硬厚，虎口、掌心、指肚等等地方，都有硬硬的繭子。
娥媚道：“從動作上來說，激動的時候攥緊拳頭，表現的是果斷堅定、自信力量，是在下定決心。可是兩手緊握在一起，就是這個人的內心開始焦慮和退縮。”
姜苗苗瞪大了眼，這些東西她都從來沒有聽說過，聽起來感覺十分新奇怪異，但是定下來一想，似乎的確是這樣的。
“十指交叉，交叉越緊，那就說明這個人越不安；雙臂合抱於胸前，這是對對面的人保持緊張和敵意；摸下巴是思考，抓頭是疑惑，攤開手是表達誠意……”
姜苗苗幾乎是一路小跑跟上去，聽娥媚滔滔不絕的講述，他說的很快，她也記得飛快，在腦海裡模擬聯想，對比記憶。
“……又比如看人。直視對方的人具有攻擊性，內心戒備；不看對方則是不夠自信；不迴應是傲慢——好了，今天講的就到這裡。”
娥媚把姜苗苗往前一推進屋，姜苗苗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回到自己屋子，她聽得太入神了！
“你先等等！你之前說的那個看人性格我還沒有記住——”她急急追問。
娥媚擺擺手，轉身就走：“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教給你其他的東西。”
姜苗苗還想去追，一隻手卻從屋裡伸過來，一把將她撈了進去。熟悉的淡淡血氣，濃厚的男子氣息，姜苗苗不用回頭都知道是晏笈。
他今天竟然是早回來了。
他道：“你們再說什麼？”
“娥媚教了我好多東西。”
姜苗苗道，擡頭下意識就將晏笈全身打量一遍。
“嗯，你的靴邊有細細的塵土，褲腿上卻沾有草籽——你穿過了密林，走了官道？”
她皺着小鼻子湊上去細細地問：“血味不純，似乎是兩種夾雜，一種新鮮——你今天又殺了人？一種很陳舊腥濁，我記得那是慎刑司詔獄獨有的味道——你去了詔獄？”
晏笈一笑，“觀察地還真靈敏。”
姜苗苗又盯着他的臉，此時她細細看去，才發現晏笈的笑雖然淺淡，但是是從眼睛裡蔓延出來的。
他的眼角先微微地彎，目光變得柔和，一路蔓延向下，頰骨肌肉有波動，最後到達嘴角。
是真心的笑，而非假裝敷衍。不過他常年冷着臉，因爲性格的冷硬，讓笑變得極爲罕見，因而生疏細微。
“我的確去了詔獄，去尋東方昌問金鑰匙的事，可是到了，才發現他已經死了。”
“啊？”姜苗苗一驚，“死了？”
晏笈點點頭，“他是服毒死的，那毒是抹在了嘴脣外側，龍鱗衛拆了他滿口的牙，卻沒想到攔着他舔嘴脣。”
姜苗苗鼓起腮幫，“這下子是問不出來了。算了，以後肯定會有新線索的——唔，可是他死了，那你的審問怎麼辦？他死，也要讓他死的身敗名裂。”
晏笈伸手抱住她，“當然沒關係。東方世家的罪，東方易已經都告訴我了，到時候，讓死囚裝成東方昌認罪判刑就可以。”
可真是……簡單、粗暴、蠻橫、有效的晏氏風格。
姜苗苗眨了眨眼，噗嗤一下笑了，忽然就理解了君飛羽老在背後嘟嘟噥噥罵晏笈“野蠻人”，到底是個什麼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