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放開我……我不是乞丐,我要見宣昭郡主,我是從平州來的!我要見郡主!”
孩子的吵鬧聲傳來,關爭皺了皺眉。
往常這種事情,他從不關心。
但他剛剛聽見了小孩子喊了“宣昭郡主”四個字,還說他是平州來的——平州是小主人的姜家舊故鄉!
他立刻招手:“來人,把他帶過來。”
那小孩子被一帶走,周圍的人羣裡也跑出了幾個哭泣的乞丐模樣的小少年,八九歲居多,最大的一個有十二三的模樣。
他們驚恐的一起奔過來,撲通跪下,砰砰砰磕着頭:“大人,三郎不是故意衝撞您的,請您開開恩,求人恕罪啊!”
這些人都非常古怪,頭髮很短,頂多一兩寸的模樣,活像是剃成光頭以後重新長得。
而他們的身體也都是殘缺的,很多都斷了胳膊,缺了手掌。
關爭有點小鬱悶。
自己有這麼可怕麼,竟然讓人以爲他要殺人?像尊主那模樣。,不才是能把人活活嚇死的,雖然小主人也從來不怕的。
他鬱悶的摸了摸臉,看見小孩子一臉驚恐,他努力微笑讓自己和藹一點,想了一想,他決定學習小主人哥哥的那種爽朗飛揚的笑容。
“你不要怕,我是郡主的屬下,有什麼事,你和我說,我一定給你做主。”
只是關爭忘了一件事情,他在昭譽宮受的傷完全沒有處理,正是滿臉血泥,學着君飛羽一笑,就更可怕了。
“鬼呀!”
小孩子眼睛一翻徑直暈死而了過去,關爭見此如遭重創,大受打擊——他原來長得這麼可怕麼,怪不得從來都找不到媳婦!
不過少年們好歹是比孩子大膽一點,聽見關爭說他是郡主屬下的時候已經大喜,雖然垂着頭不敢看關爭,但還是哆嗦着把話說了出來。
“回、回稟大人,小民是平州人氏,是、是原本廟裡的弟子,年,去年,朝廷取締寺廟,我們被趕了出來,無處可去,平州冬天凍死了好多人啊!”
取締寺廟?
是了,去年中秋後小主人下山在一座小城內,發現了非法假寺院,還險些在打鬥中受傷。
尊主那時候大怒,一紙詔書停廢了北方敕額外的寺院庵廟。
關爭完全難以置信。
他問話前多了個心眼,先把人都帶到僻靜的地方,才問:“你們就是平州當地假寺院私度的僧尼?寺院取締後按理說應當不是返回原籍麼,怎麼會在凍死?”
怪不得頭髮短,那是因爲他們之前都剃了光頭。
而斷掉胳膊手臂……關爭忍不住心裡犯寒氣,那些假寺廟,哄騙了孩子去,其實是拿他們身體砍手砍腳,煉成燈油來做長明燈的!
那個年紀最大的少年甚至當即就嚎啕大哭了起來,七嘴八舌道:“大人,負責這事的大官,他不是人啊!”
“他們嫌麻煩,根本不管我們的事情,我們原本都是未編戶的小和尚,大家被官吏們趕出來,冬天都活活凍死了!”
“只有我們逃出來的,道路都被大官封鎖,根本不讓我們上京城告他們!我們是從山裡跑的,同伴們,都,都被狼吃了……”
“我們從平州來,知道京城裡有郡主,我們要找郡主求救。”
“去年夏天寧國公府的老太君靈柩就是送回平州的,寺裡的人還去念過經——不過主持他們都是騙子!他們經書整本背不過,就只背第一頁,卻受了寧國公府好多銀子。”
“我聽見了,他們說騙了一萬兩,全都拿去賣肉喝酒了!”
“不是三萬兩嗎?我還看見他們去了花樓睡姑娘……”
關爭倒吸一口冷氣!
說着說着,話題就扯遠了,孩子們吵着吵着爭執起來,稚嫩的聲音卻像火雷子在心裡頭爆炸,關爭立刻下令龍鱗衛封鎖周圍,帶着人匆忙要進宮。
“是!”
龍鱗衛們也知道這簡直是驚天霹靂一般的事,他們不得不事急從權,分了一部分人留下來繼續查驗慎刑司,另外帶了人,都趕去皇宮。
應和三十九年,二月初二,平州僧尼案爆發,轟動朝野。
晏笈聽了彙報,勃然大怒,派人查證,而龍鱗衛親自擔當的便衣欽差們潛伏取證回來的消息,更是在他本就瘋狂的怒火上澆了一桶火油。
朝廷下令取締敕造外的寺廟,本是想遏制民間私度僧尼的情況。
那些未編戶就遭到剃度的僧尼,應當是重新編戶入籍。
可是北方河東郡、關內郡等多地的郡守、通判等人,行令不效,導致大批無戶年幼僧尼無家可歸,在寒夜裡不知凍死了多少。
那些郡守通判看到滿街的死屍,害怕了起來,知道這消息一但傳入京師他們絕對沒有命,因此故意封鎖了消息,還派人追殺一切敢去京城告狀的人。
若不是恰好那幾個孩子,不顧野狼從山裡偷偷跑來,又正好被關爭發現,只怕這消息,到現在都瞞着朝廷。
晏笈勃然大怒,帶人前往六郡查證事實,準備重新把一批官員抓回來填滿剛剛空了的詔獄,二月中旬未到,甚至來不及看完春闈,便啓程出發了。
行在路上時,殺氣森然的龍鱗衛直接把街上看熱鬧的孩子都嚇哭了。
這個時候,姜苗苗沒能前往送行,她正在乾清殿陪着應和帝。
“我聽說,你的字是笈兒給你取的?”
應和帝人老了,可是心不老,對着正在剝瓜子的姜苗苗使勁眨眼間,就差說出“快說快說讓我好好嘲笑嘲笑我孫子審美”的話來了。
姜苗苗哪裡好意思把那個名字說出來,扁了扁嘴,往嘴裡塞了幾個瓜子仁,試圖打斷應和帝的好奇心:“陛下,外頭還在殿試呢,你就這麼來逗我?”
今日正是殿試,學子們在大殿中正襟危坐,戰戰兢兢寫着考卷,應和帝出去看一圈,嫌無聊,不一會兒就回了後殿,反來逗弄姜苗苗。
應和帝懶懶道:“那些臣子都是給笈兒選的,又不是給我,他想重用哪些,早就把名單定下來,殿試只要不太差,不會影響,多沒意思。我還是想和你這丫頭說說話。”
定下來了?那疤頭大爺會是什麼呀?
姜苗苗歪身子看了外面一眼,在一衆英姿颯爽的人羣裡,坐着輪椅的疤頭大爺可謂是最異樣不過。
不過和其他人的緊張發抖不同,疤頭大爺倒是最鎮定一個,下筆如飛,看得出對試卷信心十足。
應和帝對考試的學子們一點都不關心,反而對姜苗苗興致勃勃,姜苗苗一個勁的哭笑,真不知道該怎麼和應和帝說……
晏笈給她取的字……可哪裡說得出口!